我抽了個空,專門到她家去了一次。我隱隱聽說過,她媽是在藥店裏工作的,我想說不定弄好了可以問她媽接上個關係留作以後使用。
她家房門緊閉,敲了足有五分鍾,才算開了條縫,縫上橫掛一根鐵鏈條,看來人是進不去的。我說我找C君,來給她送獎金。裏麵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說,C君進了傳染病醫院了。
我腦子轟然炸響。C君那樣一天洗一百九十八次手的人也會進傳染病院麼?她傳染什麼了?
裏麵的聲音不耐煩地說,反正是流行病。發燒嘔吐,確診不了還在觀察,不是流行性腦膜炎就是流行性感冒,也說不定是流行性腮腺炎,還說不定是……我說那我得上醫院去看看她。我同她一塊兒上F城,她生了病我很不安……
那扇門嘩地打開。—張憤怒而黃瘦的長臉立在我眼前。她說,好哇!原來你同C君一塊兒去的F城。那怎麼她流行了你沒流行?你搞的什麼鬼你存的什麼心你送些髒拉巴嘰的鈔票來還想流行我?你說明白C君到底怎麼流行上的,她可是從來不唱流行歌曲……
我看著自己的鞋尖。我想解釋說自己大概平時大咧咧不在乎就有了免疫力,我想說大概是C君的電熱杯抵抗力不夠,我想說我吃毛蚶時喝了兩斤白葡萄酒,現在流行“雷司令”,司令總還是管用的……結果,我卻笑笑說,哎,我沒流行上大概是因為有一個潛伏期。我的潛伏期比C君長。你知道潛伏期嗎?
門砰地關上了。從門縫裏擠出更加嘶啞的聲音:你可千萬不能去醫院看她。免得C君真的染上流行性甲肝!
我慢慢走下樓去。
C君就這樣同我無聲無息地斷了聯係。我不知道她究竟在哪裏,究竟流行上了什麼沒有。其實真的要流行,莫不如得甲肝。甲肝畢竟是自愈型疾病,又沒有後遺症。
過了幾天才想起來,那日竟忘了同C君她媽洽談藥的生意。我莫不如不同她提什麼潛伏期不潛伏期了。一個人身體裏潛伏著什麼病毒,自己是不會知道的。那個餛飩攤的黃人事先肯定不認為自己會變成黃人。比如說現征,我就吃不準自己到底潛伏了什麼沒有。這防不勝防、流來流去的家夥,也許還沒等它發作出來,已經被另一種新玩意兒代替了。所以,對於流行病我其實並不害怕,我真正擔心的是那些沉澱於骨髓,無聲地銷蝕著人的東西。但我不知它們在哪裏。
我得設法找到C君。
§§第八部分:請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