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嚴無價
妙文博覽
作者:李輝
【導 語】
法國著名啟蒙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文學家盧梭曾說過:“每一個正直的人都應該維護自己的尊嚴。”是啊,尊嚴無價,我們應該維護自己的尊嚴!
【美文一】
向中國人脫帽致敬
鍾麗思
那年12月,我進入巴.黎十二大學求學。
每周都有一節對話課,兩個半小時。課堂上,每個人都必須提出問題或回答問題。問題或大或小,或嚴肅或輕鬆,各種各樣,無奇不有。
入學前,雲南省《滇池》月刊的一位編輯向我介紹過上對話課的教授:“他留著大胡子,以教學嚴謹聞名全校。有時,他也提問,問題刁鑽古怪。總而言之你要小心,在課堂上他幾乎讓所有學生都領教了什麼叫做‘難堪’……”
我是插班生,進校時,已開課兩個多月了。上第一節對話課時,我就被教授提問:“作為記者,請概括一下您在中國是如何工作的?”
我說:“概括講,我寫我願意寫的東西。”
我聽見班裏有人竊笑。
教授彎起一根食指推了推無邊眼鏡:“我想您會給我這種榮幸,讓我知道您的主編是如何工作的?”
我說:“概括講,我的主編發他願意發的東西。”
全班哄堂大笑。那個來自蘇丹王國的阿卜杜勒鬼鬼祟祟地朝我豎起了大拇指。
教授把兩隻手插入褲兜,挺直了胸膛問:“我可以知道您是來自哪個中國的嗎?”
班上當即冷場。我慢慢對教授說:“先生,我沒有聽清楚您的問題。”
他清清楚楚地又重複一遍。我看著他的臉,那臉,大部分掩在濃密的毛發下。我告訴那張臉,我對法蘭西人的這種表達方式很陌生,不明白“哪個中國”是什麼意思。
教授說,“我是想知道:您是來自台灣中國還是北京中國?”
雪花在窗外默默地飄。在這間三麵都是落地窗的教室裏,我清楚地感覺到了那種突然凍結的沉寂。幾十雙眼睛,藍的綠的褐的灰的,骨碌碌瞪大了盯著3個人來回看,看教授,看我,看我對麵那位台灣同學。
“隻有一個中國。教授先生,這是常識。”我說。馬上,教授和全班同學都看向那位台灣人。那位黑眼睛黑頭發黃皮膚的同胞,連眼睛也不眨一眨,冷冷地慢慢說:“隻有一個中國,教授先生。這是常識。”
話音剛落,教室裏便響起了一片鬆動椅子的哢哢聲。
教授盯牢了我,又拋來一句話:“您走遍了中國嗎?”
“除台灣省外,先生。”
“為什麼您沒有去台灣呢?”
“現在還不允許,先生。”
“那麼,”教授靠在講台上,搓搓手說,“您認為在台灣問題上,該由誰負主要責任呢?”
“該由我們的父輩,教授先生。那時候他們還年紀輕輕呢!”
教室裏又有了笑聲。教授卻始終不肯放過我:“依您之見,台灣問題應該如何解決呢?如今…… ”
“教授先生,我們的父輩還健在!”我說,“我沒有權力去剝奪父輩們解決他們自己的難題的資格。”
我驚奇地發現,教授思路十分敏捷,他順理成章地接下了我的話:“我想,您不會否認鄧小平先生是你們的父輩吧。您是否知道他想如何解決台灣問題?”
“我想,如今擺在鄧小平先生麵前的台灣問題並非是最重要的。”
教授濃濃的眉毛好像一麵旗子展了開來,向上升起:“什麼問題才是最重要的呢,在鄧小平先生麵前?”
“依我之見,如何使中國盡早富強起來才是他最迫切需要考慮的。”
教授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依然對我窮追不舍:“我還想請教,中國富強的標準是什麼?這裏坐了二十幾個國家的學生,我想大家都有興趣弄清楚這一點。”
我突然感慨萬千,竟恨得牙根兒發癢,狠狠用眼睛戳著這個刁鑽古怪的教授,站起來對他說,一字一字地:“最起碼的一條是,任何一個離開國門的我的同胞,再也不會受到像我今日承受的這類刁難。”
教授倏地離開講台向我走來,我才發現他的眼睛很明亮,笑容很燦爛。他將一隻手放在我肩上,輕輕地說:“我絲毫沒有刁難您的意思,我隻是想知道,一個普通中國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國家的。”然後,他走到教室中央,大聲宣布:“我向中國人脫帽致敬。下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