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齊奧塞斯庫的蛻變也有一個過程。他本人也是貧苦家庭出身,很早就加入了共產黨,投入反法西斯的鬥爭,多次被捕入獄,與人民群眾曾是魚水關係。成為黨和國家領導人初期,齊奧塞斯庫凡事還能從民族、國家的大局出發,能得到了人民的擁戴。但是,由於高高居上,齊奧塞斯庫與人民群眾的關係如同油水。70年代以後特別到了80年,齊奧塞斯庫及其夫人的個人權欲極度膨脹,大搞個人崇拜,無視社會發展和經濟發展的規律,置人民群眾死活於不顧,油水關係進一步演變成了失衡的水火關係。1989年羅馬尼亞突然劇變就是壓抑多年的火山爆發,齊奧塞斯庫夫婦也就在這場火山爆發中燒成了灰燼。對齊奧塞斯庫夫婦最後的處置雖然多少有悖於理性,但也如實地反映出社會對他們的厭惡和拋棄,甚至沒有一個人能忠實地追隨他們到最後。
否定現實不是肯定過去
在根恰公墓中,齊奧塞斯庫夫婦從兩座不用真名的孤墳到合葬在一起的真人真墓,從怕人掘墳毀屍到時常有人獻花,也都從一個極為特別的角度映射了羅馬尼亞的社會發展軌跡,即從當初極度的情感狂熱到如今適度的理性態度。羅馬尼亞科學院的一位學者對我說,他每每想起齊奧塞斯庫夫婦的所作所為及其給羅馬尼亞人民造成的災難性後果,也恨得咬牙切齒。但是,他又認為,人們無論如何也不應當以極不人道的方式對待他們。國內的一篇文章寫道:20多年過去了,盡管不少人至今對齊奧塞斯庫夫婦並沒有好感,但在聖誕節那天將國家領導人“像一條野狗似地處死”,仍感如鯁在喉。隨著時間的推移,特別是經濟危機的情況下,更多的人開始以肯定眼光懷念起齊奧塞斯庫及其時代了。
可是,今天的羅馬尼亞人真地懷念起齊奧塞斯庫和他的時代嗎?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問題,答案恐怕不宜單化。對此,我特別同意這樣的觀點,羅馬尼亞人與其說是懷念過去,不如說是否定現在。不用說與西歐國家相比,就是與中歐的波蘭、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和巴爾幹西北部的斯洛文尼亞和克羅地亞相比,羅馬尼亞在社會發展各個方麵的差距是顯而易見的。僅以首都的城市麵貌為例,布加勒斯特幾乎看不到什麼新的建築,道路到處都是坑坑凹凹的,各種公共設施多半也都年久失修。劇變以後的二十年,在羅馬尼亞人自己看來,自由是有了,可為所欲為的麻煩也來了;民主是有了,可爾虞我詐的混亂政治也出現了;財產私有化了,可富裕卻屬於暴發戶。許多羅馬尼亞人認為,至少在物質生活層麵上是今不如夕,加入北約和歐盟並沒有從羅馬尼亞帶來實質性的變化。
其實,以我的觀察,羅馬尼亞人對現狀不滿,在很大程度上劇變之後對所謂“返回歐洲”寄托了過高的期望,以為換了社會製度,歸屬了西歐,幸福生活很快就到來了。在過度樂觀的狂想曲中,羅馬尼亞人至少對剛跨台的社會製度的慣性和穿透力認識不足。在很大程度上,羅馬尼亞,也包括中東歐其他轉軌國家,現在麵臨的問題本質上說也是原有社會製度的後遺症,還沒有能確立起不隨政黨更替而改變的根本性法律規範。正因如此,羅馬尼亞等國社會發展許多方麵都呈現出亂象。在這種亂象中,經濟發展緩慢甚至停滯以及民眾生活水平提高不大甚至下降就不足為奇了。隨著期待的美景變得越來越來虛幻,羅馬尼亞人對現實的不滿也就越強。但盡管如此,在羅馬尼亞,讚揚齊奧塞斯庫和想回到那個時代的人肯定是不多的,因為“返回歐洲”已經是對那個時代的徹底拋棄,隻是一個新時代的到來還有漫漫長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