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所處的位置,擁有的規模和上麵的文字都表明,蘇聯軍隊在科希策曾享有的無尚榮光。也不難想象,蘇軍當年從這裏攻入斯洛伐克時所付代價有多大,連將軍都死在了這裏。所以,後者的緬懷和紀念也是應當的。問題在於,這種紀念又與蘇聯的社會發展模式和控製緊緊地聯係在一起。在擺脫了這種模式和這種控製之後,斯洛伐克人又會如何看待這種紀念呢?我沒有調查,對此無從說起。但是,碑墓一類的紀念載體雖然都在卻已破舊,沒拆可也沒修,更沒有鮮花。在周邊新建成的現代化建築的映襯下,被冷落在街頭路邊的它們顯得有些淒涼。
其他小城鎮中
除了第一大和第二大的城市之外,斯洛伐克的許多小城鎮差不多也都有類似的蘇軍解放紀念碑和蘇聯軍人墓。比如,位於斯洛伐克東北部山穀的萊沃恰。它是一座始建於13世紀的城,幾經戰亂火焚,幾度重生,至今老城仍為古老城牆所環繞。在小城中心的麥司托拉·帕夫拉廣場上有兩個有名建築,一是是文藝複興式樣的市政廳,另一個是斯洛伐克規模最大的聖亞戈布教堂。在市政廳和教堂前麵,就有一個十幾米高的蘇軍紀念碑。它看上去很簡單,就是上細下粗的四方柱體,頂上是一個紅五星,中間偏下的地方有一個衝鋒槍和橄欖枝交叉的黑色浮雕,再往下是用俄文和斯洛伐克文寫著:“解放我們的蘇聯紅軍永垂不朽,1945年1月27日,萊沃恰市”,“向‘哥特瓦爾’遊擊隊戰士致敬,萊沃恰勞動人民於蘇聯紅軍解放斯洛伐克十周年之際”。再比如,乘車從萊沃恰到科希策的路上,我在一個叫波普拉德—塔特裏小鎮轉車。在它的中心小廣場上,我也看到了一個比較別致的蘇軍解放紀念碑。碑體也是方柱形,頂上四麵都是紅五星,底座不僅鑲進了兩門高射炮,而且四麵有紅五星和槍與橄欖枝交叉的浮雕,上麵還有用俄文和斯洛伐克文刻著的“偉大的衛國戰爭英雄光榮”,“蘇聯軍隊光榮”。與其他幾處不同的是,這個紀念碑前有幾束鮮花。不過,總的看來,萊沃恰和塔特裏的紀念物也如同科希策的一樣,雖然沒有被毀掉,卻也沒有更新甚至在逐漸破舊。一段難忘的曆史逐漸成為背景,守望者要麼早已作古要麼垂垂老矣。整體向西歐北美看齊的年輕一代不僅不再背負著過去的政治情感,甚至對這種情感有較強的厭惡。
糾結在時空中的小國
在原東歐國家中,斯洛伐克是回歸歐洲最快的國家之一。它不僅加入了北約、歐盟、申根區,而且還加入歐元區。這樣一個社會發展全麵掉頭向西並走在前麵的國家,之所以依舊保留著以往向東時的痕跡,最重要的原因是時空上與周邊國家的糾結。斯洛伐克是一個人口五百多萬、領土不過4.9萬平方公裏的中歐小國,夾在捷克、奧地利、匈牙利、烏克蘭和波蘭之間。830年,斯洛伐克人和捷克人建立了大摩拉維亞帝國。但在這個帝國滅亡之後,斯洛伐克人長期處於匈牙利人統治之下,後來還成為奧匈帝國的一部分。1918年之後,捷克與斯洛伐克組建了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國。二戰期間,斯洛伐克在納粹德國的扶植下建立了一個法西斯性質的斯洛伐克國。二戰之後,捷克斯洛伐克重建,與蘇結盟並采取蘇聯模式。東歐劇變和蘇聯解體之後,斯洛伐克於1993年初才最終成立獨立國家。
在獨立成國之前,斯洛伐克先後受製於匈牙利人、德意誌人和捷克人。由此產生的情感上的矛盾在跨界民族地區反映特別明顯。比如,斯洛伐克境內有近50萬匈牙利族人。2010年,匈牙利議會通過方案,有匈牙利血統的人無需在匈牙利居住就可擁有匈牙利國籍。斯洛伐克方麵則針鋒相對地提出,如果斯洛伐克公民申請匈牙利國籍,就將被剝奪斯洛伐克國籍。2010年7月斯洛伐克新政府上台後,斯匈兩國在雙重國籍問題上逐步達成了共識,即通過國家間條約解決問題。相比之下,倒是東部的斯拉夫人似乎在曆史上對斯洛伐克少有傷害。不僅如此,第二次世界大戰快結束的時候,是蘇聯軍隊將整體斯洛伐克從法西斯統治下解放出來。正因如此,對斯洛伐克來說,與匈牙利一起回歸西歐並沒有徹底消除彼此的矛盾,擺脫了蘇聯模式與蘇聯控製也沒有忘記蘇聯軍隊的“解放”。在這種時空糾結中,蘇軍解放紀念碑和蘇軍烈士墓似乎也成了斯洛伐克人的一種情感平衡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