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970年,勃蘭特跪下的地方(2 / 2)

將猶太人起義鎮壓下去之後,德國軍隊不僅炸毀了猶太會堂,而且將所有房屋夷為平地,餘下的婦孺老弱病殘的猶太人或者就地槍決或者送往死亡集中營。從這以後,華沙猶太人隔離區就不複存在了。1948年,為了紀念在起義中死去的人,波蘭政府在原隔離區修建了一個猶太人起義紀念碑。這座上半部為深灰色下半部為淺灰色的紀念碑位於一個很大的空場上,不算底下的台階還有20米高,寬也有20米左右。它的正麵是一組縱向的人物浮雕,表現的是猶太人英勇抗爭。無論是手握有武器的還是赤手空拳的,無論是老人還是小夥或是姑娘,都有一幅視死如的神情。它的反麵是一組橫向浮雕,表現的卻是一群婦孺老幼與其說是逃離隔離區還不如說是被送往集中營的景象,他們的神情是那樣的無助和悲傷。這座碑的原料也非常特殊。據說,修建它的大理石是戰爭期間納粹從瑞典運來的,原打算修建勝利紀念塔。德國戰敗後,這些石料被波蘭人用來修建了這座碑。

勃蘭特的那一跪

然而,即使在波蘭,即使在華沙,紀念猶太人的碑或雕像都很多,華沙猶太人起義紀念碑並沒有什麼名氣。真正使這座紀念碑聞名於世的,卻是西德總理勃蘭特。維利·勃蘭特是聯邦德國著名的政治家,1957年任西柏林市長,1966年出任外交部長,1969年當上了政府總理。剛當上總理,勃蘭特就幹了一件驚世駭俗的事,從根本上改變了德國與波蘭的關係。1970年12月7日,勃蘭特在他訪問波蘭的第二天前往華沙猶太人起義紀念碑獻花。按說,此舉對於緩和波德關係已有不可低估的意義,可勃蘭特並沒有到此為止。獻完花之後,勃蘭特出人意料地跪在碑前的台階上。那一刻在場的人都驚呆了,隻有記者手中的相機哢哢在響,隻有天空中的雪花在無聲地紛紛落下。這一曆史性的一幕觸動了德國人,感動的猶太人,震動了全世界。

在這座紀念碑前,勃蘭特麵對的是法西斯的滔天罪行和猶太人的可怕災難,他內心產生了一種作為德國人而應有的負罪感。當然,他的感到負罪並不是因為自己手上沾有鮮血,而是因為他的良知呼喚他至少以個體的名義去為正義為未來承擔那些由德國納粹所犯並玷汙了歐洲基督教文明的罪惡。這才讓這位曾經與法西斯進行過鬥爭的勃蘭特做出曆史性的“華沙之跪”的壯舉,用他自己的行動來促使許許多多的歐洲人用法律武器和刀槍筆劍加入到對反猶主義的追討之中。1973年,在接受意大利著名記者法拉奇采訪時,勃蘭特說:“盡管我很早就離開德國,二戰期間在國外從事反法西斯的鬥爭。但是現在我是西德的總理,我對希特勒上台搞法西斯主義覺得有道義上的連帶責任。那天早上醒來時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我覺得不能隻限於給紀念碑獻一個花圈。我本能地預感到將有意外的事情發生,盡管我不知道是什麼事情。獻完花圈後,我突然感到有下跪的必要,這就是下意識吧。”

勃蘭特得到了絕大多數人的理解,有評論家說:“他沒有必要下跪,而他卻為那些應該下跪而沒有下跪的人,跪下了。”第二年,勃蘭特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獲得原諒的還有德國,它重新得到了鄰國特別是像波蘭這樣受它侵害過的鄰國的信任,以“失去自尊”的方式贏回了自尊,1973年加入了聯合國。

參觀的時候,我一直在想,這座碑紀念的不隻是華沙猶太人的一次起義,還代表著波蘭與德國之間一段不堪回首的曆史,還見證了德國人如何“整體迷失”和怎樣“回歸歐洲”。德國和波蘭,日耳曼人和猶太人,屠殺和認罪,這些很難統一起來的曆史元素,精細的德國人竟然將他們統一了起來,在此基礎之上,重新構建了德國乃至歐洲的新的曆史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