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神(中篇小說)
都市小說雙年展
作者:娜彧
(1)
若不是女兒一家出國,鍾老師不會住到迦南。
迦南地是《聖經》裏的福地,而迦南是這個城市的一個小區——迦南美第。
城是小城,是愛情將養尊處優的女兒吸引到了迦南。心中有數的鍾老師看著女兒一步步走進他那個聰明弟子的圈套,既不說支持也不說反對。圈套?是不是呢?要是的話他這個做父親的豈不是幫凶?那段時間,女兒戀愛的那段時間,他發現原來並不出眾的女兒神采飛揚。
他不想打斷女兒的美夢,所以他不反對;他對聰明如自己的人向來習慣性地抱有警惕,所以他不支持。
弟子博士即將畢業的時候,鍾老師問他,工作找好了?弟子說,嗯,找好了,在某某大學,講師進編,科研搞得好兩三年可申請副教授。某某大學坐落在省城邊上的小城市,聽起來總有些美中不足。實際上如果鍾老師稍稍努力努力,這位品學兼優的弟子留在省城並不是難事。鍾老師似乎對自己未來女婿的前途全不關心,眼看著他在最後半年忙碌奔波找一個安身立命的所在。鍾老師的冷漠其實是間接地告訴女兒,他並不滿意這個女婿。但顯然一點作用也沒有。在省城長大的女兒就這樣跟著他的弟子去了小城。
這算是愛情吧?女人,他想,女人就是相信這個。鍾老師也年輕過。
女婿第三年果然順利地升了副教授,在這個小城事業蒸蒸日上。鍾老師想過將女婿調回來,也將這個意思透露給了女婿。可是,大約是發展比較好的緣故,女婿似乎不那麼熱衷再到一個地方重新開始。
女婿不願意被他關照,反而讓他放心了。看來女兒的眼力比她媽強。她媽在女兒高中畢業之前被子宮癌帶走了。鍾師母走的那天,鍾老師號啕大哭,他不是裝的,也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內疚!這個女人,為他操勞了一輩子,不是農村婦女那樣的體力操勞,是為他的前程用盡了心力。她在的時候,他覺得這個是理所當然的;她不在了,他忽然覺得自己原來什麼都沒回報給她。
此後,他一直擔心,女兒會像她媽那樣傻,一輩子為一個並不愛她的男人奉獻,一直到死都不知道丈夫因為她有利用價值才娶了她。
他冷眼旁觀女兒的幸福,他漠不關心女婿的前途,都是因為這個。
他怕,女婿是個像他一樣的男人。其實他也不壞,大部分男人都是他這樣的,和事業相比,愛情不過是過眼雲煙。
好在女婿好像不像他擔心的那樣,一路走下來,看起來全無依仗這個老丈人的意思。鍾老師在女兒結婚五年以後,終於安心地退休了。
這次,女婿是以訪問學者的身份去美國一年,而且,申請了女兒陪讀。女兒給他打電話,讓他一年都住在迦南美第,說自己要跟著去美國開開眼界。他笑了,女兒還是做女孩時候那麼自私,從來都想不到別人,居然讓他一個即將古稀之人一個人住到陌生的地方去,還是去替他們看家。他笑是因為看起來女兒還是女兒,顯然並沒有被女婿改變成一個讓他擔心的賢妻良母。這樣的女兒,才讓他對女婿放心。
他很聽話地來了,女婿過意不去,專門陪著他三天,將小城好吃的好玩的可以消磨時光的都介紹給他,還說,爸,您要是不習慣就過個把月來看看,幫我們開窗透透氣再回去。
他不置可否。他向來不置可否,尤其是對於女婿。
(2)
認識老不正經,可能是這輩子命中注定。誰知道呢,人這一生中會認識很多人,有緣的天天見著,卻如同擦肩而過;無緣的驚鴻一瞥,但常常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他和老不正經,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後者。他們從素不相識到成為朋友再到後來改變了他命運,回頭想想,自己這輩子,這一劫也算是轟轟烈烈了。
老不正經快八十了,到這個份上,總讓人想到“行將朽木”這個詞,但老不正經看起來鶴發童顏、聲如洪鍾。鍾老師主動跟他搭話,他看起來有點驚訝,但是很熱情。那時候,女兒去美國半個月了,除了賣菜的,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還沒一個人對鍾老師這麼熱情。於是,他們很快便聊起來了。
他們倆在小區的老年人早鍛煉的地方一邊壓腿一邊閑聊。當然,大都是老不正經說,他聽,偶爾,提一兩個問題。
漸漸地,他了解到了老不正經的身體之所以這麼好的原因,人家身體的底子好。年輕時候是生產隊長,挑擔挖溝攔河泥都是能手,兩三百斤的擔子挑起來腳下生風,六十歲還去北京廣州那些地兒給建築工地打工,幹的也都是力氣活兒。後來孩子們長大了,倆女兒都嫁得不錯,仨兒子兩個做生意,一個知識分子。老不正經快到七十歲的時候,終於被迫養老。知識分子兒子說,您不為自己想想,也為我們想想。被人知道我爸七十歲了還幫人打工您讓我們做兒子的怎麼做人?知識分子的兒子就是鍾老師女婿的同事。
鍾老師說,不錯不錯,兒子對你很孝順啊!
孝順個屁!老不正經忽然間就變了臉色。
鍾老師連忙岔開話題,問他現在的保健秘訣。沒理由快八十歲了還滿麵紅光、精氣神特別地足。
什麼?保健秘訣?老不正經瞪著一雙特迷惑的眼睛看著鍾老師。
鍾老師笑了,他突然間很喜歡眼前這個跟他完全不同的甚至有點粗魯的鄉下老頭。這個將近八十歲的老頭眼睛裏有著十八歲男孩的無知和懵懂。
鍾老師掏出女婿特地買給他的紅中華,遞一根給老不正經。老不正經點著了深深地吸了一口,說,這煙,味道不如我年輕時候抽的那大前門。
鍾老師說,這煙比大前門可貴三十倍呢。
老不正經一點也不驚訝,他說,我知道,不就紅中華嘛。
慢慢地,鍾老師知道,六十歲之前他每天兩包劣質煙、一斤二鍋頭。現在他不抽煙了,並不是因為養生,而是他覺得現在的煙草不香了。你想想啊,這煙葉吧,它也是田裏長的,如今這田裏長的東西哪樣不是化肥農藥一大堆?就你這紅中華,也就比那些一般的煙少上點化肥和農藥,能和我們那時候全天然的煙草相比?我越抽越覺得沒勁,光抽出來農藥化肥的味兒,紅中華,咱又抽不起,你說有什麼勁?幹脆不抽了。
那,酒呢?鍾老師問。
現在不比從前了,每天二頓,每次二兩,不多。老不正經很慚愧地豎起兩根指頭。
還不多?對肝不好吧?鍾老師說。
那,我也喝。老不正經說,活到這個份上了,身上的零件總會有鬆動的。你看我,他指著自己的肚子說,這兒有時候疼,我一喝頭昏了,睡一覺就不疼了。我琢磨著,哪天喝著喝著就睡過去了,那才是好死。
鍾老師從不喝酒,幾乎不抽煙,一年兩次固定的體檢,離不開螺旋藻、深海魚油之類的保健品。要說呢,快要七十的鍾老師早就看透了人生,對死也不存在過分的恐懼。尤其是自從女兒來到這個小城以後,鍾老師覺得自己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塵埃,飄蕩在空氣中隻有自己知道。人生是孤獨的,這是鍾老師很年輕很年輕的時候就懂得的道理,並在他一生中最常體會到的感覺。
愛情是靠不住的,這個鍾老師最清楚;親情呢?親情是他犧牲了愛情之後的結果,在老伴去世之後,果實也漸漸地癟了。
有時候他回頭想想,如果當時他不放棄愛情,他後來的路一定不是這樣的。他一介窮書生,沒有任何關係,什麼都要靠自己,什麼都要從頭開始,人生會多出來很多的辛苦勞煩,那些辛苦勞煩肯定也會將美好的愛情慢慢地腐蝕掉。是他對不起那個女孩,那個自以為必定為他披上婚紗的單純的女孩是他的同學。他們一直牽牢的手在一個名利的三岔路口鬆開,此後他向著名利一路狂奔。妻子正是老師的女兒,一個其貌不揚、智力一般但對他百依百順的女人。正是她和她的父親,讓大專畢業但心存異誌的鍾老師無後顧之憂地通過本科、碩士、博士,然後畢業後留校再一步步地走到係主任的位置。鍾老師從來沒有認為自己是個負心的男人,男人當以事業為重;而且,他並不是個花心的男人,結婚以後他從未背叛過自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妻子。他不是沒有機會,他有許多如花似玉的學生,他能看出來她們當中的一些女孩不一樣的眼神。他還是個好男人吧?他不想負了一個再負一個,他清楚地記得當他鬆開愛情的手,那些泉水一樣湧出的淚水;他還記得,她轉身離開的背影。她沒有糾纏他,她成全了他,她原就是有些傲氣的。其實,那時候,她已經是他的女人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命好,放棄了愛情卻收獲了更多,那個在他身邊為他操勞的妻子,雖然出自書香門第,卻脾氣好得出奇,還處處護著他,不讓他受半點委屈。他清楚地記得有一年除夕,他們一家在老丈人家團聚,可能是天太冷了,空調一點都不製熱。老丈人很理所當然地對他說,你爬到平台看看是不是外機被凍住了。他還沒反應過來,妻子連忙說,我去我去。老丈人說,你去也看不出問題來。但妻子硬是攔著不讓他去,硬生生地對她爸說,冰天雪地的,他萬一摔倒怎麼辦啊?要不你爬上去看看。最過分的一次為了他急於求成的教授欲望,妻子將自己的父親也就是他的導師老丈人氣成了中風。在家裏,他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她從未覺得有什麼不對;平時,他工作壓力大了,回來就朝她出氣,她總是等他平靜了再想法為他排憂解難。一直到真的失去了她,他才感覺到自己對她的情感,是一輩子的歉疚。比放棄的另一個還要歉疚,因為他真的沒有愛過她,心疼過她,連同他的潔身自好也不過是為了一個好名聲。他是這個學校出名的好丈夫。
後來,女兒出嫁了,跟她母親一樣,其貌不揚但嫁一個父親的得意門生。所以,他總是有些擔心。他不幫女婿留校,就是想看看女婿的目的到底何在?不是他疑心重,這一輩子下來,他看多了為了目的而不擇手段最終過河拆橋的人。他就一個女兒,不能做了人家的工具。這幾年,看起來似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了,就算女婿是另一個他吧,隻要一生都對女兒這麼好也就罷了。他細心地觀察了,女兒不是她那個傻母親,女兒有主見,拿得住聰明的弟子。再說他也老了,想起來自己一輩子都在操心,說得好聽點,為了事業、家庭、孩子操心;要真的捫心自問,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出人頭地的野心。又怎麼樣呢?到頭來不還是和許許多多的退休的老頭一樣,接下來便是等死。記得剛剛退休的時候,他簡直覺得失去工作失去了實驗室失去了學生失去了他作為教授係主任的位置便失去了人生的一切意義。他從來不會打麻將,沒有工作以外的其他愛好,看書似乎也沒有必要了,伺候花草他也沒那耐心,一個人在家,一天顯得比工作的時候一年還要長。後來,女兒女婿讓他去旅遊。女兒說,錢夠不?錢不夠我們出。他正高退休,一個人過日子,錢當然不是問題。他就是不想動,但既然女兒女婿這樣孝順,他也不能讓他們擔心。於是,他開始了退休後的“黃昏計劃”,從旅遊開始,整整半年,終於平複了他的退休綜合症。這半年裏,他去得最多的是廟宇和道觀,被真真假假的和尚道士騙了不少錢,但是,他似乎從空靈的鍾聲中找到了後半生的價值。女兒發現,父親變得心平氣和了,而且,他研究起了養生之道。從日常生活習慣到一日三餐食療,從四季不同的起居時間到雷打不動的子午覺,從太極拳到推拿針灸——他似乎,真的無欲無求、頤養天年了。
老不正經顯然對養生並不感興趣,他對鍾老師那一套養生之道缺乏敬意。我這一輩子,他說,根本就不知道醫院的門往哪邊開。他不太喜歡聽鍾老師的養生經驗,但每天按時來這裏和鍾老師見麵,聊上一兩個小時,都是他說,說自己年輕時候的生猛、中年時候的不服輸,說自己這一輩子數不過來的趣事、豔事。他很會說,細節和重點從不顛三倒四,但他不太耐煩聽鍾老師說話。再說,的確,鍾老師除了說他的專業,也講不出什麼有趣的故事來。兩個人都不說話的時候,就看菜場上走來走去的男男女女,看著看著,鍾老師就遞給老不正經一根紅中華。老不正經一點也不客氣。他每天肯來這裏,鍾老師私下裏以為,也許是為了自己供應他的每天三根紅中華。
就算是這樣,鍾老師卻對老不正經越來越有好感:一個在底層打拚了一輩子的老人,怎麼會還保持著一顆全不入世的心?在他的那些故事裏,沒有鍾老師最有體會的勾心鬥角的人際關係、沒有佛麵獸心、沒有心靈的坎坷,隻有簡單的愛和恨、笑和淚。鍾老師聽起來覺得跟水滸故事一樣,都是老不正經的英雄史,跟天鬥、跟地鬥、跟人鬥,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他最得意的是孩子他娘,就是他死去的老伴,是當年他們那個鄉方圓二十裏的美人,但家庭成分是地主,沒人敢要。他家呢,是三代貧農,爺爺當過民兵隊長,爹是大隊書記,根紅苗正。他看上了她,他爺爺爹爹不許他娶地主的女兒;他自己上門提親,她還不肯。本來肯定就不可能的事情了,是他,夥同幾個兄弟,搶了親拜了堂強入洞房。鍾老師插嘴說,這個,這個是犯法的吧?他說,犯個屁的法,那時候我們那地兒,我爺爺我爹就是法。再說,她爹娘也同意了。鍾老師說,那對你夫人也不公平啊。他說,我沒有惡意嘛,我就是喜歡她。你以為我真的怎麼了她?沒有!我就是把她搶回來關在房子裏,她後來自己同意了才成的夫妻嘛。鍾老師說,後來她乖乖地同意了?老不正經想了一會兒,不情願地說,你真是打破砂鍋問到底,我不用點手段她怎麼會同意?鍾老師激他說,什麼手段?說不出口?老不正經撓撓頭,像個犯錯誤的小孩一樣。本來鍾老師也是個矜持的人,要是別人,鍾老師就不會再問下去了。但是,老不正經那樣子實在太好玩了,一個平時大炮一樣說話的人,突然欲言又止、羞羞答答是會激發一個人的好奇心的。最後在鍾老師的一再要求下,才說了。原來,他們那兒從民國時候就有搶親的習慣,搶回來隻要把女子的褲帶解下,基本上就屬於大功告成了。開始,老不正經因為喜歡她,舍不得那樣做。結果,她太強了,居然連飯都不肯吃。老不正經說,我舍不得她不吃飯,又舍不得放她回去,怎麼辦?隻好解褲帶。她那褲帶不知道打了多少個死結,人都餓得沒什麼力氣了,還狠狠地搧了我倆耳光。那時候年輕力氣大,手勁大,從後麵抱住她細腰,褲帶解不開,硬是扯斷了。
鍾老師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後來她就同意了?不可能吧?老不正經說,我也以為褲帶斷了就算同意了,可她還是不同意,不讓近身。其實,那辰光,我也沒那其他歪心思,我就想她能吃點東西。我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隻好讓她娘來勸她。後來,不知道她娘說了什麼,她開始吃東西了,過了一個星期,就成我媳婦了,嗬嗬。鍾老師說,還不錯,我以為你強迫人家才做成的夫妻。他說,怎麼會啊?我那時候那麼喜歡她,怎麼會做那種事情,說實話,一星期以後她同意拜堂,真正成我媳婦還是個把月以後的事情呢,我那媳婦,吃軟不吃硬,要哄。
老不正經為了她沒能去當兵,為了她被人笑話,為了她把那一身的匪氣都化作了低聲下氣。而且,三反五反的時候他憑著自己紅豔豔的成分和一股蠻勁救了她一家,否則就她家那成分肯定都得挨槍子兒。他媳婦走的時候,他問她,這一輩子有啥遺憾沒?她就說了五個字:嫁給你,沒虧!他說他一輩子的努力,就為了媳婦最後兩個字,值!他說他心裏清楚,自己其實是配不上他媳婦的。人家本來是小姐,不但長得好,還知書達理,要不是碰上特殊的時代,他也就配給她做做長工。他大字不識幾個,不是憑著那時候血氣方剛,加上三代貧農的驕傲,說錯過了也就錯過了這麼好的媳婦。
那個時期鍾老師也經過的,要不是憑著他未來嶽父的周旋,他應該早就被下放到原籍種地去了,然後在農村娶個媳婦,現在在哪裏也說不定。他吃過一點苦頭,但還好,他比較會見風使舵,比較乖巧,總之,他在他嶽父和妻子的保護下,並沒有怎麼太倒黴。反而平反了以後又憑著嶽父的大名,一路平步青雲。老不正經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了當兵的機會,這是鍾老師無法想象的,他想,老不正經要是當了兵,憑他的性格,說不定還能立功做官吧,那麼,老不正經的命運也不是現在的命運了。
(3)
誰也沒想到,三棍子打不死的老不正經說病倒就病倒了。鍾老師一個星期沒見到他,還真有些寂寞了,輾轉地打聽到他兒子的家,說他在醫院,晚期肝癌。鍾老師立即買了些水果和營養品,打了個的就去醫院。
他看到老不正經的時候,老不正經正坐在床上,很不耐煩地看著點滴一點點地往下滴。鍾老師覺得,他並不像他兒子說的最多活三四個月的樣子。
老不正經看到他,明顯地很開心,示意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說自己“快完了快完了”,他的意思是點滴快要完了。弄得已經打好腹稿想要安慰他的鍾老師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隻能說,一星期不見,真是有點想他了。
老不正經說,都是他兒子不好,非要他來檢查身體。他就知道,跨進醫院的門就沒好事。
鍾老師說,有病還是要治的,耽誤了更不好。
老不正經說,球!我活八十歲了,沒進醫院都沒事。我這個兒子,你不知道,命裏就是我的克星。
鍾老師說,兒女也是關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