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容人口易,包容文化難。紀昀《閱微草堂筆記》雲:“儒如五穀,一日不食則餓,數日則必死。釋道如藥餌,死生得失之關,喜怒哀樂之感,用以解釋冤愆,消除怫鬱,較儒家為最捷;其福禍因果之說,用以悚動下愚,亦較儒家為易入。”儒釋道共處,為外人所驚歎,此恰是國人包容精神之體現。自漢末到宋初曆時千年的佛經翻譯,明末清初曆時二百年的西學往還,晚清全方位的文教引進,皆文化自覺行為。就城市而言,漢唐之長安洛陽,兩宋之汴梁臨安,元之大都泉州,明清之漢口廣州,近代之上海天津,皆開放城市的典範,因開放而包容,又因包容而多元。太原作為北方遊牧民族南下的必經之路,曆代為民族融合的前沿地帶。戰國時期,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在此發生,十六國、隋唐時期、十國時期,這裏又是民族融合最為徹底的地區。太原地區發現的著名大墓——婁睿墓的主人是鮮卑人,虞弘墓的主人是魚國人,且皆在此做官。太原城作為北方重鎮,其間胡商雲集,包括祆教在內宗教和睦相處。支撐晉陽文化多元性、多樣性、繼承性、特殊性的背後,即包容性。佛所說的放下,儒所說的胸襟,道所說的包容,大體上都是指人的氣量,量之不寬,福何以寬,量之不厚,福何以厚。於個人如此,城市何不然。
包容過去易,包容現在難,不見得。能夠容忍自己的城市擁有破舊房屋、彎窄街道,予過來人一個懷舊傷感之所,魂魄鳳棲之地,能夠容忍自己的城市擁有小販遊走,予不願遠足的市民一個就手方便之機,品味市生之遇。在當下開發無所不在、麵貌日新月異之時,此何談容易。詞章滿壁,所嗜不同;花卉滿圃,所指不同;粉黛滿座,所視不同;江湖滿地,所寄不同。將活力的轉捩賦予青年,將沉靜的瞬間留給老人,讓慵懶的慢板伴奏夕陽,讓世俗的快活充盈市井,此即包容的多元情形。
愛默生說:“人們之所以寂寞,是因為他們不去修橋,反而築牆將自己圍堵起來。”包容的城市,有形的圍牆少,無形的橋梁多。1974年,《世界報》向眾名人提出同題之問:“知識分子的用處何在?”列維·斯特勞斯的回答是:“把精力集中在他所選擇的道路上。”集中精力,心無旁騖,於個人如此,城市何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