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白氣自陶泥壺蓋處緩緩升騰,氤氳開來一室茶香。
沈之湄饒有興趣地看著烈震北擺弄茶具,凡是士大夫應該懂的雅事韻事,烈震北統統都“略懂”。
就她所知曉的幾位茶中高手,除了言靜庵的水準和烈震北差相仿佛,其他的人都要遜色一籌。
她的目光落在那雙穩定精確的手上,這雙手骨節修長而勻稱,肌膚下是清晰可見的淡青色脈管,指甲修得整齊而幹淨,卻微微泛著青,和略顯蒼白的肌膚,顯示出主人的身體並非完全健康。
“最近如何?”沈之湄忽然出聲詢問。
烈震北剛剛傾出一杯茶水,聞言頓了頓,沒有任何難度地理解了沈之湄話中的意思,“還是老樣子,死不了也活不來。”
他對於自己的病情,似乎早已看開,仿佛在說著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還在研究道心種魔?”沈之湄接過茶杯,卻並沒有喝,她微微蹙眉,“我還是認為,道心種魔的心法並不合適。”
烈震北挪了挪椅子,移到沈之湄對麵,道:“我何嚐不知?龐斑指望道心種魔大法跨越天人之限,他也許能修成,我卻基本沒有機會。但退而求其次,利用種下魔種的一刹那,鼎滅種生,產生的一縷先天生氣,未嚐沒有治愈的可能。”
沈之湄歎息一聲,道:“魔種雖是陰陽相接中最上乘法門,究竟還是不脫外爐鼎之道,風險太大,隱患也不小。”她還有一句話未說,合適的爐鼎,更是難求。
忽然,一把嬌媚而略帶沙啞的女聲自外間傳來,“不然,所謂富貴險中求。不敢冒險之輩,多半庸碌一生,無所建樹。不知之湄以為然否?”
烈震北看了沈之湄一眼,見她眼簾微垂,沒有答話的意思,便揚聲道:“來者可是陰癸宗主龍姑娘?”
他話音未落,一抹紅影翩然而入,龍珮珮依舊是十五六少女模樣,肌膚如雪,眉目如畫,又帶著一股邪氣的味道。
她斜睨了烈震北一眼,嬌笑道:“你倒認識我。”旋即又轉向沈之湄,挑眉道:“故人來訪,連一杯茶也沒有招待嗎?”
沈之湄隻是微笑了笑,並不與她爭執,靜靜倒了一杯茶,隔著桌子推過。
烈震北打量著龍珮珮,又看了看沈之湄,隻覺得這兩人的關係奇怪的緊。按照他的印象,龍珮珮似乎應當是同沈之湄有著生死之仇,但見麵時,卻似乎連半點敵意也無,更仿佛多年知交一般。
龍珮珮深深望了沈之湄一眼,看也不看,五指一收握住瓷杯,仰脖一飲而盡,這與絕色少女極不相稱粗魯動作,在她做來,卻偏顯出一種瀟灑自在的豪氣來。
沈之湄不由得笑了一笑,這笑容映在龍珮珮眼裏,令她頓時揚起了眉,話語也多了幾分帶刺的意味,“嗯?讓我猜一猜之湄的心思,是否正在心裏笑話龍某人前倨後恭?”
她這話一出,烈震北頓時腹誹:隻見“倨”何曾見“恭”?隻是他麵上卻絲毫不顯,反而饒有興趣地看著二人。他久聞龍珮珮之名,真正當麵見到,還是第一次,隻覺得這女子容色妖嬈絕豔,卻偏一副男人做派,倒也有趣。
沈之湄失笑道:“龍姑娘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話,還是直言吧!”
龍珮珮嬌媚一笑,道:“本來隻是想來打探一下消息,隻是剛才不小心聽見你們的談話,所以又有了別的話說。”她掃了烈震北一眼,淡淡道:“總有一些人以為道心種魔大法無所不能,烈毒醫也這樣認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