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霏霏,偌大的府邸隱在雨霧中,朦朧若畫。
白衣白裙的女子,手執酒壺,綰起的發早已濕透,幾縷青絲黏在她光潔的額頭上,細長的眉,微醺亮麗的眼,高挺的鼻梁,紅潤的唇。
明明前處隻有三階石台階,這冷豔的美人卻似醉生夢死的,走的搖搖晃晃。
曦禾向往的生活一直都是那個調子,或許也是隨了她的生母。簪起長發,一襲衣衫無華而磊落,失意時能盡情縱酒高歌,起興時能憑欄撫琴。
如今她做到了,從皇宮那個大牢籠來到這兒,不再是那個步步被人挑錯的芙蕖公主。
隻是這自由害了命,讓忠臣蒙塵。
或許對於母妃還算是解脫了,她想這麼安慰自己但那入口的酒辛辣苦澀直逼地她越來越清醒。
打著油紙傘的婢女小悠遠遠地跟著,躊躇著不敢上前,暗忖著這老主管怎麼給她安排了這等子破差事。
風拂過,春雨細碎,迷糊了曦禾的雙眼,她不得不倚著院落中的一棵梨樹揉眼停歇。腳步那麼一駐,七分裝出的醉意也消了五分。
背後隱約響起丫頭問安的聲音。
裹著嵐嵐的霧雨,頎長的身影撐傘而過,若有若無的藥香侵鼻,她有印象,她聞到過,曾想進的那個沐墨軒裏飄出的就是這種味道,可惜,她想見的人沒有出來見她。
她垂眼,他腳步未停。
隻是一瞬,男子停了下來,轉身,目光停留在他袖口上白皙卻凍的有些發紫的手指上。
“我母妃也是極愛蓮花的,她說這蓮花是花中君子,來生若能化為一朵白蓮就好了。”她鬆了鬆抓著他袖口的手,用手指撫平剛剛因她一抓而微微有條褶皺的藍線蓮花,說著不找邊際的話。
他好像在聽又好像什麼都沒聽見,眼中沒有絲毫波瀾,透著無人能懂的深沉,隻等著她自己鬆手。
“容絕,你恨我嗎?”
回答她的隻有花枝搖曳的聲音。
曦禾抬頭,樹底下的她眨眼掠去眼中水霧,才發現滿眼的梨花枝層層錯錯,她的盈盈水眸卻隻剩個清俊男子臉若冰霜。
久病抱恙不出容府的濮景侯容絕,俊,冷,傲。沒有和她記憶深處那張臉重合起來,他的麵色白的滲人,似人似仙。
“你願意留我在這兒嗎?曦禾想許你一世無憂。”
多年以後曦禾回想後依舊辨別不清楚,此時的她是真喝醉了還是沒喝醉的,這句話是對他的內疚多一點,還是對他的情愫多一點。
既不回頭,何必不忘。既然無緣,何須誓言。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情深緣淺,說的就是她與他吧,情深是他們幼時相伴,種下的青梅竹馬情,緣淺是那風雲詭譎之下,上一代恩怨給他們留下的斑駁裂痕。
雨越下越大,似是應了那句情似雨餘黏地絮。
良久,清冷如他,幹脆無情:“隨你。”
青衣少年轉身,直至走遠,他的目光從未在她臉上停留。
青石台階,一樹欲開的梨花,黯然神傷的白衣女子,緩步遠去的孤冷背影,像是這三月春雨中化開的一副上好水墨丹青。
那一日,冷宮罪妃雲熹被賜死,本應凱旋回朝的容大將軍不知所蹤,芙蕖公主出言不遜貶至容府,府中兵權悉數上交中央,容府昔日榮光鋒芒盡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