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嶺這會兒眉峰擠壓成一團,臉上大汗淋淋,真的急煞了眼,他狠狠一拳砸在樹幹,急赤白臉地道,“靠,工兵班的幾個家夥辦事太墨跡了,我去拚命。”
他一躍起身,飛也似地向前方五十米外的那片雷區跑去。
此刻,工兵班長迅速地解下背包,脫去戰鬥攜行具,丟到地上,衝著還沒有鼓起勇氣慷慨赴死的戰士們厲吼一聲,“要是你們還有種的話就跟我上吧”
他咬牙一跺腳,轉身飛也似地向前方的雷區撲去,義無反顧用血肉身軀去開辟通路。
他的雙腳從地麵上飛快地跑過去,勾動了一根根橫拉在離地麵約摸十幾厘米高處的鋼線,露在地表的一枚枚跳雷的拉火環被拔掉了,立時像一隻隻安裝了彈簧的易拉罐一樣,從泥土裏彈射到空中。
轟轟轟
一連串爆炸聲,像放連環炮一樣。
跑向雷區的黃海嶺條件反射地刹住身形,臥倒在地上,看見前方的山坡上開出一朵朵絢爛的火花,像節日裏燃放的煙花一樣。
付長龍等七名工兵戰士條件反射地雙手抱住頭,撲倒在地上。
付長龍抬高腦袋一看,一團從地麵上騰起來的火煙將飛奔中的工兵班長掀到空中,連翻兩個跟頭,重重地跌落到一片火煙烤焦的灌木叢中。
黃海嶺臉上粗獷的五官在劇烈地抽搐,右手五指拚命地抓撓著地麵上的草泥。
何雲飛精致的五官痛苦地抽搐幾下,閉上了眼睛,不忍心去看工兵班長以身作則,慷慨赴死的那一幕悲壯的情景。
“弟兄們,你們還在當縮頭烏龜嗎還不趕快拿出一點軍人的勇氣來。”工兵班長撕心裂肺的嘶吼著,鮮血從炸斷的右大腿創口處泉湧而出,流進了南疆的紅土地裏。他右手撐在地上,掙紮著翻起上身,搖晃幾下又痛又暈的腦袋,給火煙熏得焦黑的臉上隻剩下兩隻布滿血絲的眼珠子,“你們還不趕快給我起來,難道你們一個個真想當孬種,慫貨嗎?”
他拚命地掙紮著想從地上爬起來,可是他的右大腿炸斷了,左大腿也血肉模糊,根本不可能站得起來。他隻好躺在地上,翻滾著身子,用身體去滾壓前方的那些地雷。不料,還沒滾出去兩三尺遠,他像被什麼東西絆住了,怎麼拚命也無法動彈。
他頑強地挪動一下身子,嘴裏撕心裂肺地吼叫,“弟兄們,你們還在等什麼還不趕快給老子起來,快上呀!”
他拚盡全身僅存的力氣,在堅定無比的信念支撐下,竟然奇跡般翻滾移動著身子。他剛剛滾過去的地麵,噔噔噔地彈起來幾枚易拉罐似的跳雷,轟轟轟的連聲爆炸當中,這個熱血勇士,帶著無悔的軍魂,赤誠的愛國心,與敵人的地雷群一起粉身碎骨。
工兵班長的每一聲嘶吼,都像鋒利的尖刀在工兵戰士們的心髒上紮了一下。他們極度的悲痛之下,膽氣和勇氣也有如幹柴遇到烈火,越燒越旺盛。
付長龍右手拳頭在地上狠狠地捶打幾下,臉上的筋肉劇烈地抽搐著,咯地一咬牙,一骨碌從地上翻爬起來,嘶聲大喊,“班長,我不是怕死鬼。”
他人隨喊聲,不要命地往火煙飛衝天,鋼珠彈片四散飛射的雷場撲去。
轟轟轟
滾雷似的爆炸聲中,一股股淒豔奪目的火煙從地上衝騰而起,宛如一朵朵絢爛的蘑菇雲,將付長龍那瘦小的身影湮沒得無影無蹤。
何雲飛的心髒隨著一聲聲的巨響,一下一下的抽縮。
一個戰士臉上的五官劇烈地抽扭著,“他大爺的,我不是孬種!”
第二個戰士也目眥欲裂地嘶吼著,“死就死,沒什麼大不了的,拚了!”
又一個戰士急赤白臉地,“橫豎是個死,與其這麼窩囊,還不如死個轟轟烈烈,豁出去啦!”
他們一個個從地上一躍而起,扭曲著麵孔,奮不顧身地撲向前方的死亡之地。
此刻,餘文軍心頭痛如刀割,緊繃著臉,牙齒咬得下嘴唇出血,愴痛的淚水奪眶而出。
劉遠智緊閉著雙眼,前方傳來的一聲聲巨響,就像拳頭一樣狠艱打在他身上。他根本不敢去想象戰士們用血肉身軀去清掃雷區的慘烈情形。
此刻,付長龍被炸飛到空中像京劇武生表演一樣翻了個空心筋鬥,重重地跌落到地上,迷彩服破破爛爛已經遮不住血肉模糊的身體了,臉像剛從煤礦井裏鑽出來的一般,黑得隻剩兩隻血紅的眼珠還在滴溜打轉,再也看不見一個花季少年應有的青澀和稚氣。
他咳出一大口鮮血,扭動著身子,想要翻起上身,可是他的右手臂齊肘部以下全沒了。
他不停地發出嗆咳,蹬了蹬雙腿,發現右腿還能活動,左腿什麼感覺都沒有了,他左手撐在地麵,拚命地掙紮著翻起上身。
他狠狠地甩了甩昏痛的腦袋,眼前全是火焰,硝煙,灰塵,飄飄灑灑的碎木塊和枝葉,還有橫倒豎歪的斷樹,斷樁,好多殘枝爛葉已著了火,一切是那麼的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