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1 / 2)

宏遠十九年,在大梁國的土地上,迎來一個百年不遇的大旱之年。接連五月,滴雨未降,作物顆粒無收,民不聊生。一場波及數千萬人生計的災難就在眼前。時任濟陽縣丞的寉誌遠,體恤民生,但看著子民挨餓受凍,卻無可奈何。然四月初,隺家千金,隺雪萱降世,已是不可能降雪的時節,驟降瑞雪,三天三夜的大雪,緩解旱情,所幸沒有釀成大災。隨取名曰“雪”以示紀念,又嵇康《養生論》雲:“萱草忘憂”,名雪萱。寉誌遠也因抗旱有功,擢為知府。

宏遠三十六年間,江南承宣布政使司寉誌遠一家,因黨派閥亂不肯歸順杜皇後一黨,為其記恨,汙其侵吞庫銀,滿門抄斬。餘有一女寉雪萱。

我躲在人群裏遠遠看著已淪為階下囚的親人,父親英姿不減,昂首闊步邁向刑場,一臉凜然之色,仰天長嘯:“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今我賈誌道一人死不足惜,隻可惜奸臣當道,萬馬齊喑,盼良臣,清君側。”

最近側的官員忙揮手就是幾鞭子,啐一口:“都死到臨頭,還在這胡言亂語,有什麼話去跟閻王老子講去~~”

我的心像被人狠狠揪起,父親一生桀驁清高,還未曾受過此等羞辱,況且還是個卑下小卒,是女兒不孝,不能代父承受,痛苦驅使著我想要衝到父親麵前,緊緊護住他。我感受到母親望過來的灼熱目光,她死死盯著我,我明白她是要我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替全家報仇。秦天亦緊緊按住我,他怒目而視的眼睛,因憤怒向外暴漲著,像是要沁出血來了。邁出的步子艱難地被收回來,我的心仿佛被撕裂千萬次,可是我不能不能衝出去救他們,甚至不能同他們一道死去,因為我要活下去,直到看著仇人們一個個死在我麵前~

最後的行刑時刻,秦天押著我要離開,我知道他不忍心我親眼看著我寉家130餘口的性命和父母至親與哥哥長姐的離世,可是我拚死也不肯走。既然事情無法改變,我寉雪萱要親眼看著,把這仇恨刻在骨子裏,時時提醒我,我餘生的使命就是為了報仇。

晚上我沉沉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家客棧,擺設異常簡單卻還算幹淨整潔,我知道如今我是負罪之身,秦天不敢太張揚,又怕委屈了我。

秦天是父親年輕時戰場上最好兄弟的兒子,後來秦叔叔戰死沙場,秦夫人亦是為夫君殉了情,父親抱回秦天的時候他還是個在吃奶的孩子。從此秦天被寄養在我們家裏,父母念他年幼喪親,對他饒是比親生孩子還好幾分,秦天與我的感情是自小要好的,哥哥每每嫌我煩,便是秦天從小帶著我玩耍,我追著他叫:“秦天哥哥”,相互打鬧的日子仿佛還在眼前,我寉家就遭受了此滅門之災。秦天也因未被許多人知道,又沒改姓,和我一起僥幸逃此一劫。

可我看著他仿佛一夕長大的堅毅容顏,我知道,他心中的痛並不比我少。

我們的仇人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我隻是一個連身份都沒有的罪臣之女,處處受到通緝,報仇簡直難過登天~父親臨死前的話和母親的眼神夜夜糾纏於夢中,每次驚醒都是一身冷汗,我抱著膝蓋,任由身體在黑夜裏顫抖,報仇、報仇,可是我到底該怎麼辦。

在這樣巨大的壓力和驚恐之下,我病倒了,在客棧裏,秦天隻是日夜不離的守著我,這幾天下來,我們幾乎都沒有什麼話,都害怕一開口便刺痛對方心裏鮮血淋漓的地方。秦天,他隻是拉著我的手對我說:“雪萱,從此之後,寉家就剩下你我兩個人了,我秦天就是拚死也一定竭盡所能,護你周全~”

我冷笑一聲,甩開他:“護我周全有何用,我們現在是要報仇,報仇你懂嗎?我寉家的仇人是杜貴菀,當今皇後,你若是沒本事,就早點走吧,我寉家的仇我自己會報,別平白的累你一條性命~”,我知道秦天是好意,從小到大,他對我的心,我如何會不知,隻是現在我一腔鬱結,實在不知如何發泄,更何況我這仇報起來比登天還難,也著實不想害他一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