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譚家院門外,張繼業一眼就看見了自己的自行車靠在牆邊,便告訴蘇貞,“放心吧,小強已經安全到達。”
小強正跟吳雙在院子裏逗鸚鵡玩兒。吳雙已經22歲,是個穿著時髦的漂亮歌星了。見到來客,她說,“歡迎!”鸚鵡也學舌,“歡迎,歡迎!”
張繼業問小強,“北京四大怪,坐車沒有騎車快……那三怪是什麼?”
小強看看吳雙,“丫頭更比小子壞!”
吳雙抬手就打,嚇了蘇貞一跳。張繼業故意問蘇貞,“怎麼北京的姑娘都會打人呢?”
小強耍貧嘴,“姐姐是歌唱家,大明星,又不是丫頭,就別對號入座啦!”
“小強!再胡說八道,就該讓大姐姐打你。”
張繼業歎口氣,“我真羨慕他們,敢胡說八道。”
譚鐵矛從屋裏出來,“這是什麼話呀?還有羨慕胡說八道的。”
“我年輕的時候要是敢胡說八道,今天也該有兒子了。”
譚鐵矛哈哈大笑,依然腰杆筆挺,聲如洪鍾,“對,你有權利說這話。還可以說是我譚鐵矛思想保守,耽誤了你的兒子。”
“這話不假,”嚴立功幫腔,“我可以出庭作證。”
“我外公剛離休,你們就來算老賬啦?”
“我是欠賬太多,把他們這些專家、國寶,一個個都管成了苦行僧。”
“那就別讓小雙、小強他們這一代再當苦行僧了。”嚴立功說。
“反正我已經完成了任務。教育下一代,是你們的責任。”
吳雙可不愛聽這話,“甭教育,我才不當苦行僧呢!”
譚愛軍推開客廳的紗門招呼大家,“請進來坐吧,小雙聽說你們要來,當了半天采購員啦。”
這是個很敞亮的客廳。靠牆有一溜沙發和椅子,嚴立功注意到,譚老至今不坐沙發,依然保持著“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軍人姿態。他還看得出,牆上既掛著大幅的中國地圖、世界地圖,也有字畫,這都是譚老的愛好:喜歡書法,又關心國內、國際大事。客廳中間的長條桌,看來屬於愛軍和小雙,桌子很洋氣,適於洋人家庭舉行“派對”時當作自助餐桌使用。現在桌麵上也很豐盛,除了一大瓶玫瑰花,還有許多飲料,大盤大盤的西式糕點,金紙巧克力和各種水果堆成了幾個小山頭。吳雙大大方方地招待客人,“請隨便用一點兒!別客氣,這都是我買的,沒花離休幹部的錢。我出去走穴,一次出場費,比外公一年的工資還多哩。”
小強說,“那我長大了也當歌星,不當苦行僧。”
小孩子的話,能把大人噎個跟頭。譚老剛要說什麼,吳雙和小強已經跑到裏間屋去了。嚴立功看著牆上一幅字說,“新寫的呀?”譚愛軍告訴他,“媽媽特喜歡陸遊的這首詩,又趕上抗日戰爭勝利四十周年,剛請爸爸寫的。讓我拿出去裱,貴死啦!費了我一個月工資。”
“奶奶來啦!”小強推著輪椅從裏屋出來。蘇貞上前問候。愛軍媽拉著她的手說,“你給我的藥還真靈,吃飯也香,睡覺也好,就是老做夢。”
嚴立功笑,“老做夢,這藥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哇?”
蘇貞頂嘴,“隔行如隔山。嚴總,這個你可不懂!做夢是睡眠的組成部分,正常現象。不做噩夢就行。”
“我還夢見年輕的時候反掃蕩、打鬼子哪。”
“對,就是那天早晨,你讓我寫的陸遊這首詩。”說著,譚老又把這首詩吟哦了一遍。大家也抬頭看著那蒼勁有力的行書墨寶:
僵臥孤村不自哀
尚思為國戍輪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