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對，說得對，合情合理！美華，你想得周到，事事為別人著想……好吧，雖然我還沒上任，這件事，我看老秦也會同意的，咱們就提前批準啦。”
張繼業全聽見了，激動地跑過來，拉住美華的手，語無倫次，“幾天就行，我一直想著的……譚伯伯，我不會耽誤工作，美華，秦政委，感謝你們！”
秦保國說張繼業，“這事你自己也可以提出來嘛。”張繼業低頭不語。何美華冷冷地說，“張繼業這個人沒良心！為工作，就可以六親不認嗎？”
聽了這話，譚鐵矛心裏比張繼業還難過……雖然，他可以舉出一百個大公無私的典型事例來反駁何美華，但他又不能反駁--經曆了五年文化大革命，他覺得自己沒有理由再用（林彪說過的）“狠鬥私心一閃念”之類的豪言壯語來反駁何美華了--然而，譚鐵矛畢竟是譚鐵矛，他雖然恨透了林彪，卻不肯動搖自己的價值觀，“美華，六親不認，這話很難聽。不過，為了革命，為了中國的航天事業，需要克服種種難以想象的困難，我們的確鍛煉了一大批，包括張繼業，這樣公而忘私、‘六親不認’的好幹部！”
不想反駁，還是反駁了。何美華和張繼業不敢再說什麼。氣氛又變得有些尷尬。幸好蘇貞在屋裏大叫，“二哥！你快來呀。”張繼業才抽身跑開。
堂屋裏的情景令人哭笑不得：蘇貞站在火塘邊，雙手提著鼎鍋的吊鏈，無法把這隻尖底鼎鍋放穩，又撒不開手，正在為難。
“笨蛋！就不知道先把墊圈兒放好？”說著，張繼業拿過來一個荊條編成的墊圈兒，蘇貞把鼎鍋坐到上邊，才鬆了一口氣。
“我本來不笨。是剛才嫂子欺負二哥，你又像個軟皮雞蛋，把我氣糊塗啦。”
“你們北京人，就會耍貧嘴！”
“那也比你這重慶哥哥強啊，挨嫂子罵都不敢還嘴。”
張繼業拿了個瓦盆，“把鴨子盛出來。你別滿嘴嫂子嫂子的啦，讓別人聽見！”
蘇貞狡黠地一笑，“剛才在山坡上，我叫嫂子，她還答應了哪。”
這真是個特殊的年代呀，好意和好話也會刺痛張繼業的心，他又沉默了。
院子裏，範誌強和馬全來回端菜，塑料布上已經擺得相當豐盛。柳阿婆喊，“入席嘍！”張繼業也端出熱氣騰騰的一瓦盆鬆蘑燉鴨子。
蘇貞拿出來一瓶茅台酒，叫著，“酒是秦政委帶來的，鴨子可是我的！看誰還能說我是小氣鬼！”
馬全故意問她，“這隻老鴨子有五歲了吧？”
“瞎說！前三批鴨子都讓他們吃光啦，這隻剛一歲半。”
大家落座。譚鐵矛斟酒，“今天，我要敬柳阿婆三杯。”
“這種小杯子，老紅軍不買來，我還莫用過。三杯噻，不怕哩。送你們幾位回北京，步步高升，大福大貴，我歡喜噻，醉不倒！”她一飲而盡。
張繼業給她滿上第二杯，“阿婆，這個家收養了我五年。我永遠忘不了阿婆的恩情！明天走了，還會再來看望您的。”他起身給柳阿婆深深鞠躬。
柳阿婆把他拉到懷裏，“我最舍不得哩就是你……”說著流下了熱淚。
範誌強勸著，“阿婆，我和馬全都不走，會常來看您的。”秦保國說，“我們回北京的，還是幹本行，少不了來西昌，見麵的機會多著哪。”何美華的話最具體，“阿婆，我明天就搬過來跟您一起住。養豬、養鴨我都會。”
柳阿婆擦掉眼淚，“好，好，還是一家人……這五年，我好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