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啦,伊凡家院子裏的草綠了,花也開了,這是一年當中最美的季節。又逢星期日,艾琳娜提著噴壺澆花,伊凡穿條工裝褲,挽著袖子在房前的廊柱上刷新漆。
劉芭穿著長裙,像隻大花蝴蝶似的,拉著張繼業的手跑回家來,叫著,“媽媽,我又把他從圖書館裏抓回來啦!”
艾琳娜真的有點兒生氣了,“伊凡叔叔說過很多次,叫你每個星期日都早點兒來,這裏就是你的家!劉芭向你學漢語,伊凡叔叔當你的校外導師,比你自己鑽圖書館好得多。”
張繼業也覺得自己的運氣特別好,自從嚴立功來信,把他介紹給伊凡之後,這裏真的就成了他的家。作為援助兄弟中國的蘇聯專家,伊凡一直為那不講信義的“撤退”感到內疚,現在有了彌補的機會,就盡心盡力地幫助張繼業。他誠懇地對這位留學生說過,“在莫斯科航空航天學院,你們隻能學習基礎課程,這當然很重要。但是,按照我的看法,你畢業回國之後,馬上就要參加設計工作,設計中國自己的火箭,這中間還有一段相當長的距離--我願意在設計方麵,幫助你縮短這個距離。”而且他也是認真地這樣做的。
唯一的難題是張繼業有心理障礙,他不好意思每個星期天都跑到這裏來,占用伊凡叔叔的時間,還要在他們家裏白吃兩頓飯,而自己是個窮學生,沒有一點兒可報答人家的!艾琳娜的漢語雖然講得很流利,卻看不透這個來自“禮儀之邦”的年輕人的心思,每逢星期日她都要準備豐盛的飯菜,孰不知,越是這樣張繼業就越不敢來,害得劉芭每次都得開著汽車到圖書館去“抓”他。
張繼業寫信把這種進退兩難的“遭遇”告訴了嚴立功。嚴總回信,說的是自己在美國當留學生的經曆,“勤工儉學,是中國窮學生的專利。你是國家保送的留學生,學費、膳費都有保證,我們那時候呢,天不亮就到碼頭上先幹兩小時裝卸工,晚飯後再站著洗四小時盤子,天天如此,咬緊牙關堅持五年,自己解決學費、膳費、住宿費和零花錢……繼業,你沒見過舊社會的學徒是怎樣生活的?為學一門手藝,他們挨打挨罵,還得天天給師傅家倒馬桶。你今天可不是為自己學手藝呀。為了留學有成,報效祖國,我建議你在伊凡叔叔家裏搶著幹活兒,這樣就能求得心理平衡。”
現在,張繼業又被劉芭“抓”來了,看見伊凡在給柱子刷漆,立刻跑過去,“伊凡叔叔,我會刷油漆,讓我來做。”伊凡也不客氣,把小筒和刷子交給他,自己又去給果樹剪枝。
這是個歡樂的星期天,劉芭唱著歌,從屋裏搬出小桌子,小凳子,又幫著媽媽一趟一趟地往外端食品和飲料,擺好刀叉餐具。
“收工啦!”劉芭叫著,“就在外麵用午餐,陽光太好啦。”
忽然,劉芭又大笑起來,笑得彎腰岔氣的。原來張繼業並不會刷油漆,心裏想著刷快點兒,多幹點兒活兒,把不少油漆濺到了衣服上,手上,臉上也有,一副滑稽相,自己還不知道。
劉芭不笑了,轉而生氣,拉著張繼業往屋裏走,埋怨著,“刷油漆的活兒我也不會,可你偏要充英雄,爸爸還這麼相信你。洗澡去吧!我拿爸爸的新衣服給你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