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路知道夏夢心裏有過去,也是因為那個過去她才到了美國。可是那些事情,她從來不過問。
誰能沒有過去,自己也是一身故事的人,那些東西,有的時候是不必說,不必問的。
不過夏夢似乎,想要把它說出來。
經久之後,那些東西,當我可以平靜的講出來,像是一件別人的事,那麼它已經不足以成為傷疤繼續貼合在身上,擺個可憐給別人看。
已不需要顧影自憐。因為那些東西,其實無足輕重。
【對,同桌。
高一剛開學的時候,他在我旁邊坐著。稍稍有點胖的男生,很普通很平凡,沒有如今那種無法接近的光環。雖然如今的他看起來依舊很親切,可無法逾越的終究是距離。
那天很無聊,大家都在認識同學,互相打招呼.之後就沒什麼.
我轉過頭,那時他在畫一張素描.很認真的樣子,小心翼翼的.
當時覺得這個男生很特殊.其實我也喜歡畫畫,然後就和他聊起來.
慢慢就熟悉了.開玩笑什麼的,稱兄道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知道其實景安一中並不好受.我是說,這裏的氣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重點中學的緣故,反正人與人的關係總是很冷漠.大家都認真為自己奮鬥,看起來每天在一起的人,從來沒有人真正關心你.
所有的一切都很整齊,方方正正到一種冰冷的感覺.所以我的高中並沒有和女生太美好的回憶.我不知道是自己變得小肚雞腸,還是她們真的太過分.
好像一長大就會看到很多瑕疵,這個世界上那些烏點慢慢出現在你的眼前.
但是男生很不一樣,他們活潑,大度,對於事情從來不會計較很多.所以那個時候,我很感謝可以碰見他,來填充我的並不多彩的高中.
漸漸發現,那種感情...一直在改變.
直到有一天頓悟,這是喜歡.
我這樣一個人,說這些聽起來好像很幼稚很可笑.但是的確是喜歡,在那個時候.
可惜他一直念著的,是一個叫許樂美的女生.據說是鄰居妹妹.
隱隱感覺,他關心我,遠小於她.
可是每天陪在他身邊的人,和他哭和他笑的人,是我.
有種失落和不公平的感覺.
不過他說,他還沒碰到喜歡的人.許樂美是他小時候照顧的妹妹.那種關心並不是出於喜歡.
我沒有說過,可是他知道,他一直知道.
那麼多暗示,他不會不明白.可是從來沒有回應.
有一天一個同學跟我說,你們兩個怎麼樣了.
很奇怪的,我說,什麼怎麼樣我們怎麼了
他說我喜歡他.他說,傻子都能看出來你喜歡他.
那麼這樣,他不會不知道,隻是,是真的不喜歡,所以選擇逃避.
那個時候,我唯一的不滿就來自於他的躲閃,不明不白的態度,和那個鄰居妹妹.
我承認我小心眼.可是這很正常,不是麼
後來,那個鄰居妹妹在高一下學期轉學去了英國.
所有的一切變得越來越正規.高二下學期,即將進入高三,我們忙碌的準備考試,複習,課間無聊的打鬧暫時的開心.
那一年感覺兵荒馬亂,像是戰場,壓抑的,沉悶的,所有的人都收拾好自己,準備奔赴最後一戰.偶爾做題累了,抬起頭來看著教室裏永遠白亮的燈光,會有一種疲憊的錯覺.
就像現在做策劃一樣,各種文案計劃帳目報表壓在心上.
不過那個時候比現在幸福.
因為所有的東西,所有我以為無法完成的問題,遠比現在簡單,隻要遵循公式就可以演算出結果,可是現在,有的時候要背棄真理和自己的心.說假話,活的小心翼翼.
那個時候,一切都很整齊.
我們埋頭苦讀,沒有人提起那些關係.因為我們知道,沒有人能聽懂我們的語言.需要用沉默填補一些空白.
愛情其實是很遙遠的東西.我們因為年幼無法承擔,無法給現在,但或許可以約定未來.
未來在眼前,對於我們來說,一切都很簡單.因為那裏分數就可以說明一切,可以阻擋一切.
所有的一切都清晰明了.
他也像是課桌裏摞的整整齊齊的課本一樣,幹淨整齊.沿著屬於我們的軌跡前行.沒有任何猶豫或是疑惑.
可是忽然有一天,他就成為了歌手.
就在我以為一切都會變好的時候.他忽然離開,毫無征兆.
脫離這裏,向著一條相反的軌道,微笑著揮手告別,背影瀟灑.沒有任何留念地拋開這個和我們有關的世界.
那樣的笑容很耀眼,耀眼到刺眼,以至於我每次看到,都會忍不住流出淚來.然後牽動心跳,變得空空的.
你知道麼我計劃了很多很多,包括把他夢想的學校當成自己的夢想.可是遺憾的是,他的計劃裏,從來沒有我.
我不在他的未來裏麵,那麼我所為之努力的一切,徹底化成灰.
自作多情,自作自受,自不量力,自殘形穢...忽然自己變得狼狽滑稽.從來隻有一個人的獨角戲,舞台的另一麵,永遠是黑暗下去的缺席.
我也想要質問他.
可是要以什麼身份什麼立場
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越來越遠,變得越來越陌生.
未來,是哪裏]
夏夢的聲音一直很平靜,眼中微微情緒波動,嘴角含笑.仍舊風雨不侵,可是莫名可憐.
黎路看著她,沉思.
愛情總是無法得償所願.人是最奇怪的生物.
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明明可以輕易擁有的,總是不屑一顧.於是幸福在這樣盲目追求裏曲曲折折,繞很遠,可能又會回到原點.
"所以,你是因為這樣傷心,才離開到了美國的"她問她.
卻見她搖頭.
不是.真正的原因,是陌生.他那一年,變得自己無法認識.
她不明白,一個人,怎麼可以在那麼短的時間裏變化那麼大.
就算他不喜歡自己,可是這並不足以成為原因.
[成為練習生之後,他和同學的來往變少.可能是公司要求.
他會在每個月給我打電話,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似乎還是像原來一樣,但是話語裏,還是帶了差距.說話的時候,語氣變得很涼.
總是一昧提起自己,很少關心別人.即使聽到同桌生病也是淡淡的.
後來他似乎也發現了這差距還是別的原因,反正電話越來越少.
真正的失望是在那次事情.
學校周圍總是有很多社會青年,欺負弱小的學生和女生.搶錢威脅,看不順眼就打,是很惡心的人醴渣...他們,□□女生.
那天傍晚,他說今天不用訓練,然後我和他一起去公司拿東西,一起回家.
學校外麵的巷口裏碰見三個男生把一個女生圍在牆角,扯她的衣服.
就在我想要問他怎麼辦的時候,他轉身離開,被我拉住.他說,別管閑事.
我還是管了閑事.騙他們我報了警,當然不會相信.他們放過了那個女生,然後轉過來靠近我.
很害怕,但是沒有失去行為能力.
我踹了那個男生的襠,然後在他拳頭落下來的
候,忽然忘了要怎麼辦.
他幫我挨了一拳,踹倒一個男生然後拉著我不停的跑.
那天我們一直狂奔,身後是追趕的人,帶著砍刀和棍子.
大概隻有那一次,拚盡全力奔跑.他拉著我,躲過大街小巷,不停的跑.沒有方向,沒有未來,沒有一切,隻是跑,為了生存.
腳下的步子漸漸疲憊,腳掌與路麵相震,微微有些疼.耳邊是嗚嗚的風聲,和身後人的咒罵.始終是一個持續不變的節奏,手被他緊緊握住,手心裏有些出汗,冰冷濕滑.卻傳遞著能量.
那個時候第一次有種感覺,我們,是一起的。
後來甩掉了後麵的人,停下來的時候,他仍然握著我的手.
他生氣的衝我吼,說,你瘋了告訴你不要管閑事,你還上去.
可是他們在幹什麼難道要放下不管麼
他哼了一聲,笑了,你以為你是誰能打過他們也算,況且那個女生是誰又不認識.何必冒險
我當時震驚在原地.看著他無比陌生.什麼時候他變成這樣
他似乎意識到自己太過於激動,緩和下來,摸摸我的頭發,恢複溫暖的微笑,夏夢,有的時候,我們需要保護自己.
我低下頭沉默,盯著腳尖有些發暈.大概是真的昏了頭,我問他,我們會在一起麼
他的手僵住,又微微握緊,滲出汗來.他說...不知道.
我微笑著跟他告別,然後轉身回家.
因為距離而產生的恐懼感,在這一刻開始顯形.失落的,失望的,失敗的,失控的...失去了.
他寧願握緊沒有未來的麥克風,穿著怪異的站在舞台上,也不願握緊我的手.
那是更加重要的事,相較而言,我是那麼渺小,隨時可以忽略,像是空氣裏的塵埃,一個小小的經過都足以把我帶離他的世界,微不足道.
這些,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接受.
可是我無法接受的是,這個世界的汙點.過早出現在他生命裏,然後呈現在我眼前.
那些流咳氓後來認識我,不斷來找茬,不過那時我上下學會有哥哥來接送.
還是在一天被他們堵在校園角落裏.
被扯到校外的巷子裏.
挨了幾耳光,我分不清是誰.不過拿出了口袋裏的小刀.
不是用來擊退他們,隻是為了保護自己.
我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阻止他們靠近.我知道這些人雖然看起來很厲害,不過他們不願意發生流血事件.
他們搶下刀對著我揮了揮,嘲諷著.
我做了大概自己都無法想象的事--用手握住刀.鋒利的刀刃割破手掌,紅色的液體滴滴嗒嗒流下,滴落在灰色的路麵,順著胳膊繚繞著.我拿著他刀瞪著他們,重新放在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