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的話狠狠地鞭撻了這些人。他們互相觀望著,垂頭喪氣又怒氣衝衝。有人大聲地喊:“跟他沒有什麼好客氣的!他不是我們的人……”周圍響起了一片悄悄的埋怨聲、謾罵聲、威脅聲。恩格斯等喧鬧靜下來,用冷冰冰的語調說:“我可從來就沒奢望成為‘你們的人’,先生們,……”雅科布輕蔑地冷笑了一下說:“巴黎也曾有一位伯爵,他拒絕接受財產、爵位,並跟自己的人鬥爭……”
“是的,有,他的名字就是聖西門。或許,我的命運也將跟他差不多……”
“不過,恩格斯先生,為什麼您要把這副重擔壓在自己身上呢?您父親不是跟我們的父親相處得很和諧嗎?卻又是什麼東西妨礙您成為‘我們的人’呢?……”
恩格斯抬起頭來,他知道,進行這番交談根本沒什麼意思。這些寵兒,未來的實業家未必能夠理解他的激情!不過他還是感覺到,應當直率地向他們說清楚。“怎麼說呢,先生們!”他開始莊重地、認真地說道,“有什麼法子呢,我不能不這樣……早在孩提時期,我就痛恨我父親的職業和事業,而這也是你們父親的事業。我根本不願當廠主,當商人和經紀人。我的生活在書籍中。你們當中有人去過我家裏,看到過這些書籍。我希望使我的精神得到完善,思想和感情達到偉大和深刻的美的境地。毫無疑問,這並不是一件易事,需要努力學習,博覽群書,才能有所得益。應當承認,我幾乎不斷地、夜以繼日地在學習。你們覺得,讀文學作品是不正經的事,是浪費時間。對我來說則相反,它是智慧和美德的源泉。當你們談論生意經,談論馬和狗時,我感到很煩惱。而當我想把你們引入詩的幻想世界時,你們則坐立不安,手指挖著鼻子。先生們,這沒有什麼奇怪的,雖然我們出身相同,但是深刻的鴻溝把我們隔開了。你們的生活使命要簡單得多,你們隻是循著你們父輩的足跡繼承他們的事業,重新扮演他們的角色。可是我的生活使命要複雜得多,困難得多。我不僅要擺脫父親,而且要在生活中開辟自己的道路。這就是我跟你們不同的地方。……”
恩格斯的這番話使這些年輕人惘然若失。他們仔細地傾聽著,沒有人再叫嚷,沒有人再叫喊,隻有雅科布除外,他唯唯諾諾地說:“他是受了和他相好的平民百姓的影響,說什麼出身和人的使命沒有關係,那是信口雌黃,毫無根據……”最後,他又大聲說:“你的朋友們和工人們都是靠著我們父親的錢養家糊口的……”
“夠了,先生!”恩格斯斷然地揮了揮手說,“你終於把叵測的居心亮出來了。那就讓我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吧……正如我意中所料,你隻是從金錢的角度來看待世界和世人。在你看來,金錢就是一切,金錢可以使一個人的名字變得偉大,可以成為權威和美德的基礎,但這並不是你的別出心裁。早在一百年以前,薩克遜人拉皮濕爾就製定了一個非常精巧的公式,根據金錢的多少來確定一個人的智慧。雅科布,如果你相信這個公式,那你是具有‘洞察入微的智慧’,因為你父親擁有5萬塔勒的資本。不過根據這個公式,我在這裏見到的許多老板卻是既沒有‘極大的’智慧,也沒有‘精巧的’智慧,他們有錢,但隻不過是魚肉百姓而已。把金錢和智慧機械地等同起來,會弄到多麼荒謬的地步。我決不同意這一點,也決不以這類方式去從事活動,你不必為此而跟我生氣。在這方麵,我們不會誌同道合,而永遠會是死對頭。先生們,我對人的評價是根據他們的智力和道德品質,而不是根據他們的錢袋。因此,我寧願去參加勞亨塔爾的晚會,而不願去光臨節爾鬆小姐的舞會。聰明的勞動者要比愚蠢的富翁更令人感興趣。當人們需要比虛偽的客套更加溫暖的東西時,金錢又有什麼意義呢?的確,紡織工人的茅屋與我們的住宅毫無共同之處,但是我在那裏得到了更多的東西。在那裏,我懂得了什麼是人和人之間的真誠和坦率的關係,了解了智慧和美德有時被可憐的襤褸的衣衫所遮蓋。雖然,這些東西你們是不會感興趣的。因為這裏沒有與你們的‘金融世界觀’絲毫共同的東西。”
從此以後,恩格斯同烏培河穀的資本家和工廠主的矛盾公開化了,一些閑話不時地傳到老恩格斯的耳朵裏,他開始睡不著覺了。接二連三的事實證明,恩格斯的心已經被迷住了,腦子裏盡是一些難以置信的思想,更主要的是一些危險的思想。得找個出路,使他擺脫迷住他心竅的有害思想……
恩格斯憎恨資產階級,因為這些資本家和工廠主們隻注意自己發財,采取一切卑鄙手法對工人進行巧取豪奪,降低成年工人的工資,大量使用童工,用工人的血汗使自己的財富堆積起來。資產者挺著大腹便便的肚子,每周去兩次教堂,他們的虛偽、貪得無厭、殘忍以及狡詐的行徑使恩格斯十分厭惡。
恩格斯同情工人,經常在工廠裏,在勞亨塔爾街區裏和他們交談。但是,他還不太了解這種社會現象的根源,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改造這個社會。特別是他那篤信宗教的工廠主家庭和社會環境,對他少年時代的影響還未徹底清除。愛憎分明而又不知如何解決現實矛盾的心理促使恩格斯下決心讀各種各樣的書,去尋找解救工人的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