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攻上第十七
子墨子言曰:古者王公大人情欲得而惡失,欲安而惡危,故當攻戰而不可不非。今有一人,入人園圃,竊其桃李,眾聞則非之,上為政者得則罰之。此何也?以虧人自利也。至攘人犬豕雞豚者,其不義,又甚入人園圃竊桃李。是何故也?以虧人愈多,其不仁茲甚,罪益厚。至入人欄廄、取人牛馬者,其不仁義,又甚攘人犬豕雞豚。此何故也?以虧人愈多,苟虧人愈多,其不仁茲甚矣,罪益厚。至殺不辜人也,B475其衣裘、取戈劍者,其不義,又甚入人欄廄,取人牛馬。此何故也?以其虧人愈多,苟虧人愈多,其不仁茲甚矣!罪益厚。當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謂之不義。今至大為攻國,則弗知而非,從而譽之,謂之義。此可謂知義與不義之別乎?
殺一人,謂之不義,必有一死罪矣。若以此說往,殺十人,十重不義,必有十死罪矣;殺百人,百重不義,必有百死罪矣。當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謂之不義。今至大為不義攻國,則弗知非,從而譽之,謂之義。情不知其不義也,故書其言以遺後世;若知其不義也,夫奚說書其不義以遺後世哉?
今有人於此,少見黑曰黑,多見黑曰白,則必以此人不知白黑之辯矣;少嚐苦曰苦,多嚐苦曰甘,則必以此人為不知甘苦之辯矣。今小為非,則知而非之;大為非攻國,則不知而非,從而譽之,謂之義。此可謂知義與不義之辯乎?是以知天下之君子,辯義與不義之亂也。
非攻中第十八
子墨子言曰:“古者王公大人為政於國家者,情欲毀譽之審,賞罰之當,刑政之不過失。故當攻戰而不可為也”。是故子墨子曰:“古者有語:‘謀而不得,則以往知來,以見知隱’。謀若此可得而知矣。”
今師徒唯毋興起,冬行恐寒,夏行恐暑,此不以冬夏為者也。春則廢民耕稼樹藝,秋則廢民獲斂。今唯毋廢一時,則百姓饑寒凍餒而死者,不可勝數。今嚐計軍上:竹箭、羽旄、幄幕、甲盾、撥,劫。往而靡弊腑冷不反者,不可勝數。又與矛、戟、戈、劍、乘車,其列住碎折靡弊而不反者,不可勝數。與其牛馬,肥而往,瘠而反,往死亡而不反者,不可勝數。與其塗道之修遠,糧食輟絕而不繼,百姓死者,不可勝數也。與其居處之不安,食飯之不時,饑飽之不節,百姓之道疾病而死者,不可勝數。喪師多不可勝數,喪師盡不可勝計,則是鬼神之喪其主後,亦不可勝數。
國家發政,奪民之用,廢民之利,若此甚眾。然而何為為之曰:“我貪伐勝之名,及得之利,故為之。”子墨子言曰:“計其所自勝,無所可用也;計其所得,反不如所喪者之多。今攻三裏之城、七裏之郭,攻此不用銳,且無殺,而徒得此然也。殺人多必數於萬,寡必數於千,然後三裏之城、七裏之郭且可得也。今萬乘之國,虛數於千,不勝而入;廣衍數於萬,不勝而辟。然則土地者,所有餘也;士民者,所不足也。今盡士民之死,嚴下上之患,以爭虛城,則是棄所不足,而重所有餘也。為政若此,非國之務者也!
飾攻戰者言曰:南則荊、吳之王,北則齊、晉之君,始封於天下之時,其土城之方,未至有數百裏也;人徒之眾,未至有數十萬人也。以攻戰之故,土地之博,至有數千裏也;人徒之眾,至有數百萬人。故當攻戰而不可為也。子墨子言曰:“雖四五國則得利焉,猶謂之非行道也。譬若醫之藥人之有病者然,今有醫於此,和合其祝藥之於天下之有病者而藥之。萬人食此,若醫四五人得利焉,猶謂之非行藥也。故孝子不以食其親,忠臣不以食其君。古者封國於天下,尚者以耳之所聞,近者以目之所見,以攻戰亡者,不可勝數。何以知其然也?東方有莒之國者,其為國甚小,間於大國之間,不敬事於大國,亦弗之從而愛利,是以東者越人夾削其壤地,西者齊人兼而有之。計莒之所以亡於齊、越之間者,以是攻戰也。雖南者陳、蔡,其所以亡於吳、越之間者,亦以攻戰。雖北者且、不一著何,其所以亡於燕代、胡貊之間者,亦以攻戰。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王公大人,情欲得而惡失,欲安而惡危,故當攻戰,而不可不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