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他頭發的縫隙,若染看到暗色中一束亮光如閃電般劃過,心一悸,隨即便見他“噗”的一聲,嘴中的半個肉包子就吐到了她跟前,幾滴唾沫沾上了她裙子。
“餿的!”兩個字,擲地有聲。
若染一愣,拿起一個包子就塞到自己嘴裏嚼了嚼……新鮮,香濃,哪來的餿味。
於是,她瞪住他,生氣地嚷道:“大爺,你……你怎麼能這樣?要知道這是糧食,要知道我曾經……”聲音驀地哽了些,聲量低緩,“我曾經與妹妹餓得走不動路,她為了我去倒剩飯剩菜,我為了她……”不說了,若染覺得這個乞討老頭太怪僻,可能精神上還有毛病,於是氣呼呼地站起身,欲走了之。
“我餓,我胃口不好,”他又說話了,“你就給我買碗餛飩吧。”這一下,他的聲音低沉了許多,透出了滄桑感。
若染停下了腳步,遠遠聽到“賣餛飩”的吆喝聲,這聲音在夜色中格外地清脆響亮。
耳畔驀然響起小蓮忍受饑餓的聲音:“小姐,你越說我越餓……”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彎腰拿起他身邊的碗,瞧著那滿是汙垢的大碗,她心頭一酸,剛才滿腔的怨怒如秋風掃落葉……飄飄悠悠隨風而走。
“你老等著。”
她走了,他垂下的眼瞼微翻,看見她腳步匆匆。
過了一會兒,若染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餛飩過來,昏黃的光暈下,老人看到的不是那隻黑碗,而是一隻白色幹淨的瓷碗,氤氳著熱氣的湯麵上浮著油,還有青綠的蔥。
秋風一拂,香氣撲鼻。
可能是真的很餓,他伸出顫微微的手,雙手接過……“哐當”,若染鬆手的那刻,碗摔落到地,滾燙的餛飩湯打濕了若染的繡花鞋,灼燙了她的腳背。
“啊……”她蹦跳著腳,抖著裙子,臉上滿是痛苦與糾結之色。
“我沒拿住……”他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絲毫的內疚。
“大爺……”若染的聲音無奈中透出煩躁,“我已幫你跑了三次,這個是新碗……”頓住,她突然看到他的手拿起了打狗棒。
她急忙站直了身子,退後兩步:“你等著,我再去買。”
“把那隻碗拿回來!”身後響起了渾重的聲嗓,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若染糾糾臉,輕咬了一下唇,心裏嘀咕著:看來做好事也得看對人啊!自己的這個身子骨根本不是從前的自己,前兩天她偷試了幾下功夫,竟發現力不從心,難以施展,因此,麵對這老人的“打狗棒”她還是心有餘悸啊。
若染在餛飩攤點找著了扔在地上的黑碗,又向老板買了一隻新的,囑他多放一份的量,一切好後,她放下幾個銅幣,小心地捧著碗回來。
兩隻碗疊著,這一下老人捧得穩當了,若染狀似很累,不管他旁邊的石頭髒與不髒,她坐了下來,看著他慢慢吃完。
他抹了抹唇,放下碗,轉頭看了若染一眼,等若染想仔細地看看他時,他已起身朝前走了,動作是如此快捷,未說一句感激的話。
“等等!”善心大起的若染從袖袋裏掏出最後一兩銀子,趕上他,不嫌棄地拿起他的手,把銀子放在他碗裏,“天冷了,大爺你買件衣袍……”
他沒聽完她的話,就側過身繼續走,碗裏的銀子隨著他走動,發出了“窣窣”聲……街上的燈籠依然亮著,他微佝的身子留下一抹長長的影子後,就慢慢消失在若染的視線裏。
從那晚之後,若染每次出來尋找小蓮,都會看看那屋角,隻是,她再沒看到過那邋遢的乞討老人。
趙相府。
“老爺,今兒怎麼有空過來?”楚姨娘從丫環手上接過茶杯遞到趙正豪手上。
“過來看看,”趙正豪掀開杯蓋輕輕拔了一下浮在上麵的茶沫,絲絲馨香縈繞鼻尖,他吸了吸,“穀雨前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