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陳東在廣大軍民有極大的影響力,以致宋高宗都不得不傾心籠絡,一即位,便召陳東赴行在。陳東自丹陽(今屬江蘇)到應天府(今河南商丘),還未入對,李綱便已經罷相。性情耿直的陳東怒不可遏,立即奮筆上疏,力言說:“李綱不可去;黃潛善、汪伯彥不可用。”並請宋高宗還都開封、率軍親征,迎還徽、欽二帝。隻是這一次他沒能像以往那樣力挽狂瀾,反而引來了殺身之禍。在奏疏中,陳東還寫了一句關鍵的話,責備宋高宗“不當即大位,將來淵聖皇帝(宋欽宗)歸來不知何以處”。大意是你宋高宗不該當皇帝,將來宋欽宗回來,兩個天子,該如何相處呢?這樣的語氣,自然會令一肚子小算盤的宋高宗嫌恨不已,也成為陳東非死不可的根源所在。
盡管宋高宗對陳東動了殺機,但一時之間卻不好公開表露。而陳東指名道姓地建議宋高宗罷黜黃潛善和汪伯彥,自然遭來二人的嫉恨,加上二人畏懼陳東在太學生中的影響力,便想尋找機會鏟除他,剛好此時發生了歐陽澈事件。
歐陽澈(1097~1127),字德明,撫州崇仁(今屬江西)人。其年幼之時就已經長了一把漂亮的須發,顯得少年老成。成人後,慷慨尚氣,憂國憫時,善談世事,並敢於直言。他曾多次參加科舉考試,但一直未能獲取功名。盡管身為布衣,他卻始終以國事為己任。
靖康初年,金人大舉攻宋,宋軍節節敗退。歐陽澈向朝廷上安邊禦敵十策,但被州官扣下,未給轉呈。他又針對朝廷弊政,上書宋欽宗。但是此時金人已經攻破汴京,宋欽宗赴金營求和,訂立城下之盟。歐陽澈聽說後十分憤慨,對鄉人說:“我能口伐金人,強於百萬之師,願殺身以安社稷。有如上不見信,請質子女於朝,身使金營,迎親王而歸。”旁人笑他不自量力,他也不予理睬,打算徒步北上。
這次出行,歐陽澈還帶上了三大卷上書,預備獻給皇帝。州官不便阻攔,便順水推舟地派處驛卒護送。但由於卷書太重,驛站無法傳遞,州官隻好派了幾個人幫忙扛著,一行人步行前往京城開封。
到達南京行在時,宋高宗已經即位。歐陽澈立即伏闕上書,力言李綱不能罷相,黃潛善、汪伯彥、張浚等主和派不可重用,並請禦駕親征,以迎二帝。除了言辭激烈地痛斥投降派外,歐陽澈還“語涉宮禁”,指責宋高宗不以恢複故土為大計是因為身陷“宮禁寵樂”。這“宮禁寵樂”,自然是指宋高宗太過沉溺於溫柔鄉了。宋高宗還是康王時,即以好色出名。靖康之變後,金人曾經問及宋俘宋宮之事,宋俘提到康王時說其人“目光如炬,好色如父(指宋徽宗),侍婢多死者”。據說宋徽宗“五七日必禦一處女”,宋高宗“好色如父”,一即位便命開封府“買拆洗女童不計其數”。無論如何,皇帝如此好色總是件醜事,歐陽澈如此直言不諱,宋高宗自然惱羞成怒,心中殺氣騰騰。
宋高宗很不高興,黃潛善和汪伯彥看在眼中,便借機密奏,請求誅殺歐陽澈,並連及陳東,說不殺陳東,他肯定要像從前一樣,再次鼓動民眾伏闕上書,以此來要挾皇帝。這可謂說中了宋高宗的痛處,這正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於是宋高宗將此事交給黃潛善,命其核罪照辦。
建炎元年(1127年)八月壬午,就在陳東最後一次上書後的當天,應天府尹孟庚以議事為名,派一小吏召陳東。陳東說:“東被召來,不敢私見。”小吏說:“太尹直令請耳。”陳東又問有無公文。小吏取出半片紙,上麵隻有“進士陳東”四個字。陳東不禁失笑:“此何公文?”小吏開始發怒,叫進來數名兵卒圍住陳東。陳東知道此行必然有去無回,便索要紙墨寫好家書,這才從容跟隨小吏前往應天府。
當天傍晚,陳東、歐陽澈二人同時被殺。歐陽澈時年三十歲,陳東時年四十一歲。次日清晨,眾人看到二人的首級被掛在市門示眾,才知道二人已經被殺,一時人情洶洶。天下人不論是否與二人相識,聞之皆為落淚。尚書右丞許翰聽說歐陽澈、陳東被殺,大為震驚,力求去職,並為陳東、歐陽澈撰寫哀辭。
前麵曾多次提到宋朝開國皇帝宋太祖趙匡胤秘密立下了“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之人”的誓碑,宋朝曆代皇帝均遵守了這一規定,正如宋人黃震曾說:“自太祖皇帝深仁厚德,保育天下三百餘年,前古無比。古者士大夫多被誅夷,小亦鞭笞。太祖皇帝以來,始禮待士大夫,終始有恩矣。”(《黃氏日抄·卷八十》)直到宋欽宗時,才開了一次殺戒,不過殺的也是童貫、王黼等惡名滿天下的奸臣。宋高宗即位後,其被俘虜到金國的父親宋徽宗還特意讓回國的使臣告誡宋高宗說殺士大夫不祥,暗示北宋亡國就與此有關,一定要引以為戒。後來宋高宗迫於輿論壓力,不得不賜死了降金漢奸張邦昌,成為繼其兄宋欽宗後第二個違背宋太祖誓約的宋朝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