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欽若和陳堯叟均是有才之人,尤其是陳堯叟,也曾經造福一方,有著極好的名聲,但才氣與品德、為人與氣節往往不是一回事。這兩人的職務都是副宰相級別,屬於執政重臣,堂堂中樞大臣,竟然公然主張不戰而逃,由此可見宋朝朝野上下對遼國的畏懼心理到了何等嚴重的地步。寇準大怒,當著王欽若、陳堯叟的麵說:“誰為陛下畫此策者,罪可殺也。”聲色俱厲地要求將主張遷都的人斬首,逃跑派的氣焰才一時被遏製。
此時,寇準再一次提出要趙恒領兵親征,說:“隻要皇帝親征,人心振奮,文武大臣協作團結一致,遼軍自可退去。遼軍來攻,我們可出奇計騷擾,打亂其進攻計劃;也可以堅守不出,使遼軍疲憊不堪,再乘機打擊。這樣就可穩操勝券。如果退至江南或是四川,則人心動搖,遼軍乘勢深入,大宋江山還能保得住嗎?”寇準的意見得到了宰相畢士安和武將高瓊等人的支持。趙恒內心實在很不情願,但此時形勢逼人,朝堂上主張親征的一派占了上風,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勉強同意親征,但卻遲遲不肯動身。
臨出發前,寇準奏請參知政事王欽若出鎮河北大名。王欽若富有心機,多智謀,擅權變,寇準生怕他留在京師會再想出什麼主意阻撓趙恒親征,因此搶先下手,搬去了一塊絆腳石,朝廷中的主遷派失去了核心人物,但卻由此與王欽若結下了深仇大恨。
景德元年(1004年)十二月,趙恒以雍王趙元份(宋太宗第四子,宋真宗弟)為東京留守,率軍禦駕親征。然而,滿朝文武對此戰都沒有信心,甚至表示支持寇準的宰相畢士安也借口有病在身,不肯隨駕北征。
宋軍正式開拔後,遼軍日益迫近的消息如雪片般從前方飛來。宋軍更是聽說遼國太後蕭燕燕不顧年過半百,戎裝上陣,親自擂鼓助威,遼軍士氣極旺,以致大軍剛動,便開始軍心動搖。跟隨趙恒親征大臣中又有人趁機提出應該遷都金陵,趙恒優柔寡斷,本來就勉強出征,現在更是猶豫,想打退堂鼓,於是召寇準商議。寇準堅決反對,說:“現在大敵壓境,四方危急,陛下隻可進尺,不可退寸。進則士氣備增,退則萬眾瓦解。到時遼軍必然趁勢來攻,恐怕到不了金陵,陛下就成了遼軍的俘虜。”握有兵權的殿前都指揮使高瓊也支持寇準的意見。趙恒不得已,加上有其父宋太宗親征失蹤的前車之鑒,隻好不再提撤退之事,繼續北行。
北宋時,黃河還未改道,流經澶州,河道將澶州城一分為二為南城和北城。趙恒的車駕到達澶州時,遼大軍已經抵達北城附近,趙恒遙遙望見黃河對岸煙塵滾滾,顯見戰事激烈異常,心中膽怯,不敢過河,隻願意駐紮在安全係數較高的南城。寇準認為澶州北城將士正在浴血奮戰,皇帝親臨,會極大地鼓舞士氣,於是力請趙恒渡河,說:“陛下不過河,則人心益危,敵氣未懾,非所以取威決勝也。”(《宋史·卷二百八十一·寇準傳》)
寇準所提出的“取威決勝”相當有道理,趙恒卻很不情願,隻是公然拒絕宰相的提議無異於表明自己怕死,隻好默不做聲。寇準看見皇帝這副樣子,自然明白過來,於是跑出去找武將高瓊,說:“太尉深受國家厚恩,今日打算有所報答嗎?”高瓊也是個血性漢子,當即慷慨地回答說:“我身為軍人,願意以死殉國。”高瓊的曾孫女高滔滔就是後來有“女中堯舜”之稱的高太後(宋英宗皇後,宋神宗生母)。
於是寇準與高瓊仔細商議了一番,再一起去見趙恒。趙恒才剛剛緩了口氣,一見寇準又來了,立即頭都大了。他已經料到寇準要繼續遊說他渡河,是以一開始就在心理上處於弱勢。果然,寇準張口就說:“陛下如果認為我剛才必須要渡河的話不足憑信,可以問問高瓊。”趙恒還來不及回答,高瓊便說:“寇相公的話不無道理。陛下千萬不要考慮遷都江南,隨軍將士的父母妻子都在京師,他們不會拋棄家中老小隨陛下隻身逃往江南的。”相公是宋朝對宰相等高級官員的尊稱,一般官員不得稱相公。
接著,高瓊便上前請趙恒立即動身渡河。趙恒進退兩難,幹脆不表態。樞密院事馮拯在一旁斥責高瓊對宋真宗魯莽無禮。高瓊不認識字,少小從軍,完全憑武功起家,年過花甲的他一直瞧不起馮拯這幫不懂軍事的文人,當即憤怒地駁斥道:“你馮拯隻因為會寫文章,官做到兩府大臣。眼下敵兵向我挑釁,我勸皇上出征,你卻責備我無禮。你有本事,為何不寫一首詩使敵人撤退呢?”馮拯無話可說,宋真宗則繼續一言不發。
高瓊當機立斷,命令兵士把趙恒的車駕轉向北城行進。到了黃河渡河口浮橋處,趙恒又停下來。高瓊用鐵錘擊駕趙恒禦車的輦夫的背,迫趙恒渡過了黃河。
盡管車駕中的趙恒本人心驚膽戰,然而,當大宋皇帝的黃龍旗在澶州北城樓上一出現,城下宋軍與百姓立即齊呼萬歲,歡聲雷動,聲聞數十裏。宋軍因而氣勢倍增。當時遼軍圍攻澶州,遼國蕭太後親自上陣擂鼓助威,遼軍無不激動振奮,奮發向前,宋軍看見遼軍的聲勢,不戰而寒。可以說,趙恒親臨北城,從根本上扭轉了宋軍的士氣。
趙恒到澶州北城象征性地巡視後,仍堅持回到南城行宮。但宰相寇準就此留在北城,負責指揮作戰。趙恒回到南城後,盡管有黃河天險,還是不放心,數次派人前往北城探視寇準的舉動。而寇準竟然與知製誥楊億在北城城樓上喝酒下棋,“歌謔歡呼”,泰然自若,十分鎮定。寇準如此表現,顯然是胸有成竹,趙恒欣喜道:“寇準整暇到這樣子,我還憂慮什麼呢?”這才總算放了心,不再恐慌。其實這是寇準知道趙恒心中不安,為了安定皇帝和軍心,故意而為之。果然,“人以其一時鎮物,比之謝安”。
就在這個時候,留守東京的雍王趙元份突然暴病而亡,趙恒於是借此機會回駕京師,將前線抗遼的軍事大權全部交給寇準。
趙元份是曆史上頗為有名的“妻管嚴”。趙元份娶崇儀使李漢斌之女,婚後關係平常。李氏“悍妒慘酷”,宮中女婢小不如意,必加鞭杖,或致死。而皇帝給趙元份妻妾的賞賜,李氏以正妻身份獨占。不僅如此,王府大小事務都由李氏做主。趙元份生病臥床,王府上下竟然無人過問。宋真宗親臨探視,發現沒有一個人在趙元份床邊伺候,不得不派自己的宮人為趙元份煮湯熬藥。盡管李氏如此惡劣,宋真宗憤怒至極,也沒有處置她,這自然是因為趙元份極力維護李氏的緣故。而趙元份對一個悍婦如此容忍,也可謂是咄咄怪事了。趙元份莫名死後,李氏毫不悲傷,形容十分可疑。宋真宗下令撤消她的封號,逐其出王府。趙元份的孫子趙宗實就是後來的宋英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