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標準件”，做最好的自己
卷首開言
作者：楊東平
“德智體美全麵發展”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教育方針的基本表達。然而，在上個世紀60年代和80年代，教育理論界對這一方針進行過討論和反思，意識到其存在的問題。將一個人發展的最高理想、終極目標作為指導學校日常工作的方針，很容易走偏為要求學生門門優秀的“平均發展”，進而演變為對學生“求全責備”，忽視學生個性和興趣的“平庸發展”，存在忽視因材施教的明顯缺陷。對於為什麼我們的學校培養不出優秀的創造性人才的“錢學森之問”，這是不是教育內在的一個重要原因？
古往今來，不同領域的優秀人才，無不是個性突出，在某一方麵有強烈的興趣和優異的發展，而且往往是“偏科”的。用英語或奧數標準不可能選拔奧運冠軍；同樣，用求全責備、門門高分的標準，也難以造就人文社會科學、自然科學的優秀人才。錢鍾書、梁漱溟、吳晗這樣數學不及格的文科天才，其實具有很大的普遍性。由於對全麵發展方針的教條主義態度，我們至今未能遵循常識去改變我們的評價和選拔標準。
近年來的應試教育，對分數的片麵追求，高度功利主義的導向，使教育進一步背離了人性、個性和創造性的發展。我們注意到一個現象：無論在藝術界還是科技界，許多少年時獲得國際大獎的“神童”在長大後“消失”了，而當年與他們同台競技的國外少年有的已經成為大師。因為我們的許多“神童”和“高考狀元”並沒有真正形成自己的個性和興趣，隻是在家長、學校的“裹脅”下把競賽、獲獎作為考試加分的敲門磚，一旦自己能夠選擇就放棄操練多年的技藝，轉向其他學科。更多的學生在高中畢業、大學畢業甚至研究生畢業時，仍沒有形成自己的個性和興趣，沒有夢想，是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想做什麼、能做什麼的“空心人”，於是隻能隨波逐流，追逐世俗的功利。這是一種最普遍的教育失敗，也是一種最大的教育浪費。
今天，我們能夠清晰地認識，與計劃經濟體製傾向於塑造整齊劃一的“標準件”不同，市場經濟、知識經濟要求最大限度地發揮人的主動性、創造性。事實上，“個性發展”不僅是與市場經濟、培養創造性人才的目標契合的教育哲學，也是以人為本、麵向每一個學生、鼓勵人人成才的教學原理。近年來，如北京市十一學校等校教學改革，就是圍繞這一目標進行的。
有人會問，難道全麵發展就不重要了，它在教育過程中應當居於何種地位？我認為，中小學教育作為一種基礎教育，德、智、體、美、勞、群體合作等無疑十分重要，我們現在不是重視過分了，而是遠遠不夠，甚至將人格養成、音體美作為“副科”而可以不教。但是，這種綜合素質作為個體發展必不可少的豐富營養和基礎教養，本身並不是最終目標。今天，我們可以大聲地宣示：教育的真諦和真正目標，就是幫助人的自我認識、自我發現，進而自我實現，“做最好的自己”。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全麵發展”是“個性發展”的基礎，“個性發展”是“全麵發展”的目標，兩者並不是對立的。這樣理解“全麵發展與個性發展的統一”，是不是更為恰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