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開幹糧袋,二娃摸出一串辣椒,就著火烤起來。麵餅還沒熟透,外邊忽然有人叫道:“是哪個在這裏,這樣叫都聽不到?”
我和二娃子都吃了一驚,轉身看去,隻見一個老漢,穿一件厚皮大衣,戴著狗皮帽,滿麵紅光,高舉火把,衝了進來。二娃驀地跳起來撲上去喊道:“老伯。”
“二娃子,你來得好,快去接一下你伯母,她滑了一跤,把腰扭了,我本要背她來,還有一擔東西在身上。看到這裏有火,曉得是有人打尖,可哪曉得怎樣也喊不應!”
二娃頓時來了精神,披上大衣,出門就走。我也跟了出去。老漢攔住說:“你去沒有用,這條路比北路還難走,你去了還要加上個人扶著你咧!”
我說:“他一個人忙不過來呀。”
“後邊還有人,社裏派了一隊人來送我們。隻是他們背的東西多拉在後邊太遠了。來,幫我把擔子弄進來。”
老漢這一擔東西真不輕,搬進來一看,鍋碗瓢盆、切菜刀全有,還外掛著兩隻母雞。看了這些,我不禁驚奇地問他:“怎麼,你這是又搬回來了?”
“搬回來了。”他裝上袋煙,站在門口,一麵了望山下,一麵說,“這些天,天天有鹽巴客人到我那去。一擺起龍門陣來,他們就訴苦說:‘山頂上沒了打尖站,這條路走不得了。背一趟鹽巴,要往東多繞兩天路。’如今他們都歸了運輸公司,公司裏到處動員人到這兒來開個休息站,可是人人都怕這山上天寒氣稀,過不慣。這也難怪哩,這山上空氣薄得連水都燒不開,住不慣的人要生病的。我家阿霞就說,當年山下沒有活路,逃到山上,二十年我們都住了,如今咱們共產黨需要人來開休息站,我們還能觀望?就又回來了。”
我把二娃子的心事告訴他。他聽了哈哈大笑說:“那是個呆娃娃,連個女子都不能從她爹媽手裏搶去!嗬嗬,不要緊,這次來不比上次,公司把糧食、燒柴運了來,連床鋪桌子全運來了。以後缺啥還要按時送來啥。他上山來還怕啥子!山上住不慣,不要緊,公路一修通,我還要下去呢。這是臨來時,縣長吩咐了的……早先我不願下山,因為雲妞的媽是彝人。往南,怕彝人來打冤家,往北怕漢人耍笑她。如今毛主席的民族政策好,上哪裏去也行嘍……”
不一會兒,外邊燈籠火把,人聲喧嚷著。頓時,寂靜的山穀,有了生氣,熱鬧起來。我隨老漢走出屋去,遠遠望見一隊人,魚貫而來。當頭的是一個穿紫藍色百褶裙、戴著蜜蠟耳墜的老年人,一邊扶著她的是個彝裝少女,另一邊就是二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