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淚落下來:“阿澤,多年前我為了家人離開你,而如今,我卻是為你而回。即使……”最後一句淡得幾乎聽不清,“隻有短暫的重逢。”
柳範澤猛地抬頭,忽然發覺她的裙角有些透明。
心中無可抑製地惶恐起來,他竭力克製住拉住她的衝動,“什麼叫短暫的重逢?”
“阿澤,這是約定,我不能說出真正的秘密,當約定破滅之時,我也要返回真正屬於我的世界。”她忽然笑了,之前瑣碎的重重,在吐露秘密的一刻驟然輕鬆,“你說得對,我不能確定自己是否還會再一次的離開,我也不能以這樣的身份與宜兒母子相認。我放不下你,也無法割舍千年之後的生活,如今讓所有的事實浮出水麵,對你我來說,或許才是最好的結果。”
他的雙唇微微顫抖,用力地盯著她,像是要把那熟悉的眼神刻到心中去,可是他始終沒有挽留。
若時光能返回到二十年前多好,他們還是未經世事的青年男女,可以不計後果地繼續愛下去。哪怕最終的孑然一身,也好過各守天涯兩端寂寞。
他們可以挽著彼此去看雪,看秦淮河岸五光十色的燈火映得河麵好似染了顏料的畫;他們可以分享那些對彼此來說陌生的小細節,也許這個時代會驟然出現咖啡,也許會有大大小小的新型店鋪震驚舉國;也許在千年之後的史書上,忽然就多出了一行永遠無法解析的文字,曆史的進程,將被全盤改寫……
她的歸來,已經解下他心中的最後一抹恨意,從此之後,再無什麼可以牽絆彼此的腳步,他們之間,已可重歸陌路。
誰也回不到當年。即使再遇,眼前的,也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人。
她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柳範澤緩緩地張開雙臂,回應了那個擁抱,五指的力度逐漸加深,而李素心倚在他的肩頭,麵頰觸及著軟軟的衣料,凝神中,卻再也聞不到當初男子身上熟悉的杜若香。
“阿澤,我居住的那個地方,有很高很高的樓房,幾乎可以觸到天空。”
“阿澤,那裏的天空沒有這裏藍,雖然還是喚作金陵,卻沒有這些古色古香的房子。我要背著沉重的公文包,每日趕在九點之前衝到辦公樓前刷卡……啊,你一定不知道街上人潮洶湧的模樣有多駭人……”
“阿澤,千年以後,已經不經常下雪了。但是,我還是會經常想起你……”
“阿澤,我已錯過一次,所以我不想讓宜兒再重複我當年的遺憾。很多時候,理智往往是最多餘的東西。遵循了一切,卻丟失了最寶貴的真心。”
“阿澤……”
她輕輕抬了下巴,幾乎透明的身子傾前,在他幹燥的唇上落下一吻。
“我走了。”
他睜開眼,五指間有寒冷的風遊走,那個單薄的人影就在這一瞬間驟然抽離,好似未曾到來過一般。唯有那隻她觸及過的瓷杯,隱約還有掌心的溫度。
推開門,他緩步走出,偌大的庭院中依舊有幾人靜靜等待。反手關上門,將眾人帶離,直走到花園之中。柳老爺抬起頭,再一次凝望著漫天紛飛的雪花,然後負手轉身,朝著柳宜道:“宜兒,按照你的想法做吧。”
柳宜的眸中忽然有了光彩,他再不遲疑,俯身朝父親恭恭敬敬地拜下,隨即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