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從始至終都是她的獨角戲而已。
懷雪不喜歡她。所有的回憶、故事,唯有她一人選擇珍藏。
若她真的因為忘憂草的緣故完全忘卻,那麼在這十幾年的歲月中,唯一值得珍藏的東西也會因此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將不記得自己曾如此勇敢過,她將不記得自己難得的任性,她將回到之前那個端莊秀雅的大家閨秀,然後嫁給一個自幼相熟卻從來沒有愛過的男人。
她不後悔。
她隻是怕遺忘。
“懷……雪……”
一抹晶瑩順著女子長長睫毛的邊沿滑落,迅速融進了寒冷的風裏。
——沒有人注意到,窗外傾盆而下的大雨中,有人如雕像般靜止立在側旁的房頂上,雙眸沉靜,麵無表情地看著屋中的一切。
銀色眸子裏閃過淡淡的愕然,太短促,隻是瞬間,甚至連他自己都未曾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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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兮再一次站在柳府門前時,隻見滿目大紅。
張燈結彩,連門口的兩隻石獅子都纏了鮮紅的花球,燈籠高掛,上麵“喜”字龍飛鳳舞。
她急忙拉住一個相識的小廝:“怎回事?柳府要辦喜事?”
“是啊……哇!你、你是那個……妖精!”小廝慌得扔了掃把就跑。“哎!你等等啊!”一種不祥的預感登時襲上心頭,菱兮快步跟入,隻見原本優雅的布景紛紛或多或少地裹了喜慶的大紅絹帛。看見菱兮驀然闖入府中,眾人嚇得四處逃竄,菱兮隨手搶過一個小廝手中的錦紅色喜帖,上麵兩個熟悉的名字倏地刺痛了眼睛。
——柳宜,雲硯。
“今日是柳宜迎娶雲硯?!”她麵容霍地蒼白,身子一晃,那喜帖從指尖晃晃悠悠地滑下。
身邊人影竄動,好似一陣陣風般難以捉摸,在這片風聲呼嘯的畫麵中,她隻是怔怔地站著,頭腦在瞬間變得空白。
“菱兮。”一襲紫影緩步而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舞月。
“你……”菱兮咬唇,“你不怕我?”
“你是來找公子的吧。”舞月答非所問,歎了口氣,“你還是不要進去了,如今柳府中人均將你看作妖邪鬼怪,而公子他也……”斟酌著語句,“他也不似以前那個他了。”
“你說什麼?”
“我隻是覺得有點奇怪而已……”舞月搖搖頭,“昨日老爺忽然將柳府眾人召去,命令誰都不可以再在公子麵前提到你,而那雲硯小姐就站在老爺身邊,笑容很是滿意。我就覺得奇怪,刻意尋了個借口去找公子,不料他好似完全不記得有你這個人一般,其他事都無礙,唯獨關於你的事情如同從來沒有出現過。而槿嫣小姐也有些奇怪,忽然不鬧脾氣了,精神還是不大好,老爺準備過幾日就張羅她與傅尚的婚事。”
“舞月,我要見他!”她緊抓住麵前那雙白皙纖長的手,聲音顫抖,“帶我去見他!”
“菱兮,你……”舞月愣了愣,似是被她眸中洶湧而來的情緒震動,隨即點頭,快步帶著她往後院走,“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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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熟悉的人影就站在庭院中。
如往常一樣,安靜地垂眸望著荷塘中零落的蓮葉,風無聲吹拂起寬大的衣衫。
陽光恍若來自遙遠的天際,卻在觸及他的瞬間驀地靜止,很溫柔,很安靜,將男子的身體悄然籠罩。即使是淡淡的光暈,也是那樣的光彩奪目而不可忽視。
菱兮從未注意過柳宜的眼神。
早在很久之前,他看著她的眼眸總是溫和而狡黠,明明溫柔如一潭春水,卻又那麼的深不可測;而後,他的眼眸好似融化的冰,安靜地遏製著情緒波動,卻遏製不住那份潛藏其下的溫暖,所以即使他刻意拉開他們的距離,她還是能敏銳地捕捉到他偽裝之下的關切。
從未注意過的東西,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霍然剖開,暴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