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擺著一盤賣相極佳的糕點。
淡淡桂花香,潔白綿軟,看著便十分誘人。
然而這糕點已經放了一個時辰之久,始終無人動彈。床榻上的男子麵朝裏,一床錦被嚴嚴實實遮住他的麵容,帷簾半遮。
房間中燃著淡雅的薰香,很好聞。
深深吸了一口房間中的空氣,雲硯終於將那白瓷盤端了起來,再回頭望了望床榻上的柳宜,推門出去。
——與柳槿嫣不同,柳宜的反應平靜到了極致,三餐照常去廳中,其餘時間便一個人坐在桌前看書,不言不語,好似冰塊一般,也不對任何人展露笑顏。
雲硯走出雲端閣,回廊中燈火通明,拐角處的樹影下還站了一人,看到她便緩步迎上前。
“不肯吃。”雲硯蹙眉看著那盤糕點,“你不是說這是那小妖精素來喜歡的食物麼?宜哥哥應該不會拒絕才是啊。”
陰影下的人似是微微一笑:“睹物思人,你不知麼?再說這糕點由你端去,早已失了味道。”
“你就不會說點好聽的?”雲硯微怒,“這主意可是你提的,現在施行不了,你看怎麼辦吧!”
“嗬嗬,”那人也不怒,慢悠悠地朝柳宜屋子看了一眼,“我的本意是,這盤糕點由我送去,他反感你,但對我卻是毫不抵觸的。”
“你不早說!”雲硯喜上眉梢,隨即又懷疑地捏著快糕點對著月色看看,“這忘憂草……真的有用麼?”好不容易尋得這神奇藥草,據說是可以讓人忘記心中所愛的,若柳宜服下,便會徹底忘了那小妖精吧?
“忘憂草是其一。這其二麼,還需找一個高人前來。”陰影處那人聲音低沉,“再對著他們念叨一些東西便可大功告成。”
“好,我信你。”雲硯點頭,抱臂靠在廊柱上斜睨著那人,“不過話說回來,你的演技還真是好,連柳宜這樣的聰明人都被你蒙混過去了。”
“嗬嗬,那是當然。”一陣低沉的笑聲,清清冷冷,似是夾雜了刻骨的恨意。
月光由雲端探出,剛好驅散回廊拐角的陰翳,那人再熟悉不過的麵容終於徹底地暴露在月光之下。
“他以為,我會這麼快就淡忘了麼?”柳輕塵道。
“瘋子。”雲硯睨著他,“我真真不懂,你留在柳家處心積慮這麼久,就是為了讓柳宜與那柳槿嫣一嚐失去心愛之人的痛苦?倒不關心這偌大家產?”
“……家產於我,不過浮雲。”柳輕塵抬首去看那皎潔月色,“而我最重視的東西,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還有什麼好關心的呢?”他忽然朝雲硯笑道,“反倒是我更不理解,這些年來你不是鍾情於柳宜的麼,怎會此時生了這番心思,甚至不惜與我合作?”
雲硯笑吟吟地撥弄了一下劉海,“你說呢?”她的眼神霍地變得陰晦,“我是他尚未過門的妻子,可這些年來他卻對我不聞不問,甚至利用我刺激那個小妖精,真是完全不將我放在眼裏!我要他完全忘掉菱兮,然後死心塌地愛上我!之後我會將他一腳踢開,讓他也嚐嚐被人不屑一顧的痛苦!笑話,我堂堂雲家小姐,豈是由得他這般作踐糟蹋?!”
“你就不怕雲柳兩家關係鬧僵?”
“哦?”雲硯掀了掀眉毛,“你認為我們雲家會依仗柳家不成?”
“自然不是。”柳輕塵上前一步從她手中接過瓷盤,“我去好生安撫我那大哥。”
雲硯笑吟吟地朝他頷首,“快去快回。”
——————————————————————————————————
門再次被人推開,柳宜雙眼合著佯裝不知。
“大哥,是我。”很輕緩的男聲,伴隨著瓷盤碰及桌麵的清脆聲響。
“是你。”柳宜終於從榻上坐起,頓了頓道,“那一日……多謝你。”
柳輕塵一斂袍角在凳子上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哪裏的話。”他苦笑著搖頭,“到頭來還是什麼忙都沒幫上。”
輕輕一歎,柳宜翻身下床,與柳輕塵麵對麵坐著。
“大哥,為何歎氣?”
“明知故問。”
“……昨晚那事情你做得實在誇張了些,也難怪老爺雷霆大怒。”
“難道你要我順著雲硯?”柳宜憤然一掌拍在桌上,竟將柳輕塵嚇了一跳。
“好了,莫氣莫氣,來日方長,老爺總不能時時刻刻盯著你吧?”柳輕塵輕輕拍著他的肩膀,“至於雲硯,若你不開口,他雲家有不可能硬要將女兒嫁過來,雲硯素來高傲,被你這番冷落著,說不定就氣不過自己跑去退親了。”
“嗯……”柳宜當下心緒也是亂得很,不經意瞥見桌上擺著的桂花糕,想起那是菱兮之前最愛吃的,便順其自然地捏了一塊緩緩往口中送。
咬下,綿軟清甜,又好似夾雜著些許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