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塵,這是對你的懲罰。”站在兒子麵前,孟姨伸手緩緩拂上他的額頭,“你要記住,每做錯一件事情,上天便會給你適應的處罰。十幾年前我犯下的錯誤,至今可以終於得到了結,可是我的孩子,對你的懲罰,卻才剛剛開始啊……”
“所以,你必須接受它。”
——即使你拚盡了全力,也逃脫不了本屬於自己的那一份真實。
伴隨著最後一個字的落地,那襲褐色身影霍然倒地,柳輕塵眼睜睜地看著那隻按在額頭上的手徒勞無力地垂了下去,與那個身體一起,重重地倒在地上。
“娘!”他瘋也似地撲上前,“快、快叫大夫啊!”
人影紛亂,一片驚慌失措中柳輕塵的聲音分外清晰,而柳府門口那隻耽擱許久卻再也無法出發的轎子,終於被人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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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還未到,夜風卻已經這麼涼了。
菱兮站在庭院中,衣衫被吹得微微飄揚。麵對著南園圍牆,她在外徘徊許久,從最開始的人聲嘈雜直到如今的安靜如死,門開著,始終不曾入內。
——今日,孟姨娘病逝。
有人從屋子裏邁出,走到中庭,獨自負手仰望漫天星鬥。
察覺到身後有人,柳輕塵轉過身,望見了院牆外的少女。“菱兮,你來了。”他的笑容蒼白,一如他再無多少神采的眼眸,“可要去屋裏坐坐?”
“我……”
“菱兮,對不起。”他低下頭。
“……”若說憤怒,並不是沒有。可是,就在他垂眸致歉的瞬間,她心中所有不快的情緒統統一掃而空,餘下的隻剩憐憫。
“你要去哪?”她輕聲道。
柳輕塵微微掀了掀眉毛,勉強笑道:“你問的是現在?”或是,未可知的以後?
“現在。”
“我要去見老爺。”他沉聲。
“你準備如何做?”她聽出他變了稱呼。
“菱兮,我想留下來。”出乎意料的,柳輕塵淡淡道,“就如娘期望的那樣,坦然接受上天給我的懲罰。”
“留下?”
“是,留下。”星光很淡,朦朦朧朧地融進了他水汽氤氳的眸子,“用另一種身份留在柳家,然後盡我所能。”彌補,或是繼續。
她沉默片刻,隨即從袖中抽出一隻錦囊放在柳輕塵手中,他打開,裏麵是一副玲瓏剔透的翡翠耳環。
“這個,還給你。”菱兮記得,當初孟姨笑吟吟將耳環塞給她時,說是什麼留給日後兒媳婦用的。
柳輕塵自然明白這副耳環的意義,他沉默地接過,凝視著掌中色澤溫潤的玉石,嗓音略覺沙啞,“菱兮,你用不著它了麼?”
——再也,用不著了麼?
風從他的指尖無聲拂過,徒勞無力地握起,卻無法抓住什麼。
恍然還是很久之前那個安靜的夜晚,她、柳輕塵還有孟姨,三人共同前去膳房做凍糕。夜色也是這樣濃重,星空也是這樣明亮璀璨,可是現在,卻隻剩他們二人站在園中,似是維持著親近的距離,卻又已相隔甚遠。
“輕塵,這副耳環……我從未戴過。”
他微微地抬眸,片刻的沉吟後,他終於笑了,退後一步向她作揖,“菱兮,謝謝你。”
“……”她張了張口。
——謝什麼呢?
——謝你曾為我做過的事。雖然,已是無關緊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