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入屋中,有種朦朧單薄的美。
“娘。”睜眼,正望見柳輕塵滿目關切地坐在床邊,孟姨半支起身子,柳輕塵連忙幫她拿來靠枕。“我睡了多久?”孟姨輕聲道。
“一整日。”柳輕塵的聲音亦是很輕,“娘,時候還早,您盡可以多睡一會……”
“老爺回來了麼?”
柳輕塵伸向茶杯的手一頓,隨後笑道:“娘,真是巧,據說爹今日午時便能抵達。”
“是麼……”孟姨蒼白的麵上終於浮起一抹微笑,然而那微笑也如同窗外射入的陽光一般,燦爛,卻好似稍縱即逝。“扶我梳洗。”她掙紮著想從床上坐起來,卻被柳輕塵阻攔。
“娘,你需要多休息。”他的眼神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孟姨微微錯愕,卻忽而又笑了:“輕塵,你長大了呢……現在這副模樣,倒有幾分你爹的架勢。”
“娘,你這是何必……”他扭過頭,欲言又止。
婦人唇邊的笑容不減,未點胭脂,那清瘦的麵容反倒有了一種楚楚可憐的美。想來,孟姨娘還未及四十,容顏雖稍有衰敗,但依然可以看出曾是個極為美麗的女子。見兒子不動,她便自己扶著床沿吃力地站起,顫顫巍巍走到妝台前坐下。
螺黛筆放在她最熟悉的位置,伸手可得,銅鏡中人笑意安然,輕輕地捏著黛筆,緩描著眉毛的弧度。
“……我來幫您。”柳輕塵歎了口氣,食指點了些許胭脂,用水化開,幫孟姨點在腮上,登時多了些血色。
“這便好多了。”孟姨似是很滿意,又開了妝匣去選簪子,珍珠的,瑪瑙的,式樣顯然已經很久了,然而因為保存得很好,光華依然絢爛。
窗外樹影在風中簌簌搖擺,長夜剛過,一切仿佛都是嶄新的。
柳輕塵駐足窗邊,回頭望著認真梳妝的娘親,片刻後緩緩開口:“娘……你想不想與我一同搬出去?”
“你說什麼?”描眉的手一震。
“娘,我們搬出去吧。”他重複。
“輕塵,莫要開玩笑。”
“兒子沒有開玩笑!”他的聲音忽然大了,“娘,您到底還在期待什麼?這麼多年以來,您遭受的還不夠多麼?爹這般對待我們母子,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不,應該說,他從來就沒有呼喚過我們的時候!在這偌大的柳府,我們二人一直都是無關緊要的存在,無人在乎,無人問津,就連她柳槿嫣這樣的外人都可以壓到我頭上來……好,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可是您呢?我就忍心看著您再這樣下去麼?鬱鬱寡歡,永不翻身地過一輩子?!”
“輕塵,不要再說了……”
“為何不能說!”他隻覺胸腔中長久隱忍的東西決堤一般爆發出來,幾乎是吼道,“這該是一個爹應盡的責任麼?常言道‘子不教父之過’,可是自我出生以來,就一直是自己默默地學著忍者,根本沒有人願意真正地指導幫助我!而那個柳宜,他又是憑什麼?憑他的出身比我高麼?憑他的娘親命運多舛,早早扔下他就亡故了麼?!我見過那個正夫人的畫像,相貌平平,根本與您無法比啊!想必當初也是不知用了什麼卑鄙法子,竟把爹迷得分不清南北了,一輩子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