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媛握在手裏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不由愣了一下。
“適之哥哥。”她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的男聲沉穩而優雅：“邦媛。”
“好久不見，有什麼事嗎？”
“我明天要去S城，驗收一個新項目，後天晚上回北京。你抽個空，我們見一麵吧。”他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好，我都有空的，看你方便。”她低聲道，此時她的聲音不同於成年後在社交場合的圓潤得體，而帶著一種少女般的低啞婉轉。她已經很少在別人麵前表現出弱小的一麵，但是在這個人麵前……她不用絲毫的偽裝。
“嗯，那好，就後天中午吧，你帶我去吃點兒接地氣的。”
“好的。”
她掛掉電話，才發現有一個未接電話呼入，是她現在的住所瀾花園的座機，應當是陳阿姨打來的。她回撥過去，告訴她已下高架，很快到家，讓她不必擔憂。
瀾花園位於古城區邊緣，依著保護完好的古城牆，如今此處人來人往已屬中心城區的一部分。在此處辟出七席低密度園林別墅，頗有大隱隱於市之意。
心有微瀾，念念紅塵。她獨居於此。
小區很少有出租車進入，所幸所有保安都是認得她的，她指著路來到自家門口，陳阿姨已佇在門前待她，雖不是霜寒露重的天氣，也讓她難免有幾分感動。陳阿姨遠遠看見坐在出租車後座上的邦媛，雖然心中微微有些詫異，卻還是立刻上前開門迎她。她拎著包下車，陳阿姨見她並不知世故，忙回身去鞋櫃上取了家用付了車資，又轉身想服侍她穿鞋入門。不料卻看見門開著，一雙黑色的緞麵高跟鞋端正而孤零零地被擺在門邊，她準備的拖鞋已不知所蹤。
走到客廳裏，她原來挽起的頭發不修邊幅地披散在肩頭。穿著白色棉質拖鞋，手上拿著一個梨形骨瓷杯子，正對著沙發上排列整齊的購物袋挑挑揀揀。
見陳阿姨進來，邦媛對她道：“這條杜嘉班納的裙子，還有這條荷芙尼格的，送幹洗加急。這兩支口紅是送給媽媽的，下周我回北京的時候放在行李裏。”她並不能向陳阿姨以諸如“這條黑色的裙子”這一類話語描述她的戰利品，因為她從來不穿著黑白灰以外的顏色，其中又以黑色居多，所以隻能用品牌名稱代稱。
然後她就上樓了。
陳阿姨歎了口氣，她早年是跟著太太的，自然知道這些衣物的價值。她知道，大小姐擁有不限額度的信用黑卡，每年花在購置鞋帽衣物上的費用都是七位數。她擁有大多數同齡女子難以企及的精致生活，雖然大小姐本人對這些東西視若平常。而父母長輩從小到大的寵愛，讓她從不為生活擔憂，甚至不必考慮家業的責任。看上去，她簡直是上帝的寵兒，她幾乎擁有一切，擁有世界上最完滿的人生。
然而。這樣好的女孩子，卻要讓她在最完滿的人生中承受最大的不完滿。
她突然想起在剛到S城，她還需要每日向太太彙報大小姐生活的時候，曾經將無意間翻到的一本書的扉頁拍照傳送給太太。
扉頁上寫著：
“所愛隔山海，山海尚可平。”
何其諷刺。
第三天上午，周邦媛就拿到了加急幹洗的裙子。她對著鏡子比劃了很久，才選定了裙擺微蓬的一條，裙擺至膝下。上半身白色和下半身黑色的拚接更能凸顯身材的比例，優雅之中不失嬌俏。她還選了一雙造型略有些特別的高跟鞋，黑色尖頭，而鞋底的防水台確是白色方形的，這樣一身的搭配看起來更加年輕一些，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似乎顯得也更加快樂一些。她對自己的搭配很滿意。
因為她要去見於適之。對於這個名字，多數人都是不熟悉的。但若提起於書衡這個名字，則幾乎人盡皆知。他是江山集團董事長於程瑞的長子，根據最新季度的估值，江山集團市值已突破千億。而於書衡本人也以兩百六十億元的身家位列中國35歲以下年輕富豪榜首。他的成名除卻財富之外，當然還有一張在富豪中極其出挑的俊臉。他那張時時讓人感覺麵癱的臉扔到演藝圈可能默默無聞，但在富二代和富豪的圈子裏卻是翹楚。更何況，男人一旦為富貴洇潤，他身上的氣質便若迷藥，引眾多女子競折腰。於是，情場上的聲名也成為於書衡的個人標簽之一。而他超高的曝光率幾乎接近圈內一線男星，他約會過的一二線女星、名模不計其數，近年也愛和一些出名的網紅兜搭。
盡管如此，他仍然是邦媛的適之哥哥。早在邦媛兩歲時，她就成為了隻育有兩子的於夫人的幹女兒。那時於家還未如今時一樣如日中天，但兩家關係一向親密，自己沒有親生哥哥，可以說是由於家兩兄弟護著長大。
不過，自那件事後，她和於書衡的關係便趨於平淡，再不若兒時親近。
說起來，兩人已近三個月不曾見麵，上一次見麵還是過年的時候，也不曾說兩句話。
不過這次他過來，她還是得把自己收拾得齊齊整整的，然後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