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馮爺客套了,一家人,應該的。”
“就是啊,老馮爺這麼說,大夥心裏可提著呢,是不是有什麼事啊?有事您老人家就說,大夥聽著就是了。”
台階下的村人紛紛應和,一個比一個實在。
“是啊,是啊,家裏鍋上還燉著骨湯,等著下麵條呢。”不知道哪個潑辣的婦人也跟著添了一句,惹得眾人都是笑起來。
老馮爺也緩了臉色,慢慢把背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一把褐紅色的長鞭就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不等眾人問,他就說道,“先前壽宴過後,很多人有意同咱們村裏的姑娘後生們結親。按理說,這是好事,一家女百家求,一家子千家選。但大夥兒也知道,咱們老熊嶺就是獵戶出身,如今日子好過了,但依舊是獵戶!
家裏糧食是自己種的,菜是自己種的,衣衫是自己縫的,心眼少,行事也憨直,做不來那些勾心鬥角的事。若不是小米帶著大夥發家致富,又進宮做了娘娘,給大夥撐腰,那些所謂的大戶人家都不會多看咱們老熊嶺一眼。
如今,求上門要娶咱們的姑娘,或者嫁咱們的後生,他們多半也是瞧著咱們背後的國公府和小米。不定存了什麼主意,想要給陸先生和小米添什麼麻煩呢。若是咱們嫁了閨女到人家,或者娶了人家的閨女,人家求到頭上,咱們還不好推脫。到時候說不得,裏外不是人。
我同幾位老兄弟商量了一下,定了幾條族規,其中第一條就是老熊嶺結親,不結官家!我怕我們幾個歲數大了,考慮不周,特意給小米送了信。小米聰慧,回信添了一句,家中有中舉做官的,可以結官親,其餘就安分守己同富戶或者良善之家嫁娶!”
說著話,他又抖開手裏的鞭子,明黃色的鞭穗在陽光下越發顯眼,說道,“雖說如今老熊嶺,不是誰都敢欺負上門的,但小米依舊惦記大夥。這鞭子是她特意賞賜下來的,以後供在宗祠,外人進犯就打外人,族人犯錯就打族人,半點兒不容情!”
老爺子話說的很長,卻是中氣十足,傳出多遠。男女老少聽了,一時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好半晌,人群裏的劉嬸子才說道,“老爺子們考量的對,前些時日我家小刀的嶽丈就逼著小刀給他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外甥謀外放的缺兒呢。你們說小刀一個管事,能有這本事,還不是衝著陸先生和小米來的。指望咱們好說話,逼著小米辦事呢!那當官的,可是管著一方百姓的生計呢,是誰想當就當的?再說一個秀才,還大言不慚,最少要個縣令,做夢吧,他怎麼不想著登天呢!”
“哈哈,嬸子這是氣到了。怪不得前幾日聽你家雞飛狗跳的,原來為這事生氣呢!”
“可不是,我娘家人也是,隻要我回去就問起,小米給了什麼賞賜。還說我家鐵蛋有個做皇後的姑姑在,將來一定會做官什麼的。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啊。鐵蛋除了數錢,別的都做不好,寫字就頭疼,將來做個管事,我就謝天謝地了。讓他去當官,我都怕把老百姓禍害死了。”
這些婦人平日多半要回娘家走動,城裏采買也去的勤,接觸的外人多,自然感觸更深一些。
這會兒這麼七嘴八舌一說,男人們才知道,原來他們還有這麼多不知道的事。本來家裏孩子的親事,他們就不怎麼參合,這會兒更是不開口了。
老馮爺見大夥都沒有異議,就示意站在人群外側的小王先生上前,“小王先生,請您親自執筆把這些族規寫下來,同樣供在宗祠裏。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以後族人們行事也有個條條框框,省得犯錯拖累整個村子。”
王敏前些時日幫忙下田秋收,曬得臉色有些黑,但瞧著卻更健壯了。
這會兒,他拱拱手也沒推拒,直接坐在準備好的桌案後。每當老馮爺讀出一條族規,眾人討論問詢,沒有異議,他就記下來。
如此這般,日上三竿時候,一本族規也就完成了。
宗祠的大門“吱呀呀”,全部打開了。
村裏的男女老少,有一個算一個,都魚貫走了進去,跪倒在院子中間。
男人們還沒覺得如何,婦人們卻是神色裏多了幾分驕傲。畢竟在別的村落,女人們是不允許進宗祠的,即便是逢年過節祭祀,也隻有男人能進。
但老熊嶺不同,老熊嶺的女人能頂半邊天,老熊嶺的姑娘做了皇後,老熊嶺的事,女人們能決定一半。
這可是無上的尊重和榮耀,如何能讓她們不驕傲。
長鞭和族規都供了上去,老馮爺親自點了三炷香,帶頭跪了下來。
眾人盡皆跟同,這一刻沒人有人說話,隻有煙火嫋嫋,隻有明黃色的鞭穗在風裏飄蕩,隻有嶄新的族規在沐浴陽光。
一個家族,知本分,明事理,懂規矩,就能長長久久,安安穩穩的傳承下去。
老馮爺起身,回身扭頭望向所有村人,望向門外隱約可見的山林,望向頭頂的藍天白雲。
知足常樂,這樣的安寧日子,已經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