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老馮爺喝了一口紅棗小米粥,慢悠悠道,“他這是著急了,馬上又是三年換任了,他這是想要我跟小米遞話,換個好職司,或者幹脆再留在北安府呢。”
小孫媳婦兒低頭應了,但想了想,還是小聲說道,“爺爺,知府大人既然請了,您不去,是不是…”
馮老大媳婦兒抬手給她夾了一筷子雞蛋,岔開話頭兒,“爹說不去就不去吧,這些事自有世子爺出麵呢。還有,你嫁過來也這麼久了,還沒回過娘家,趁著保柱回來,如今農閑,要不要回去看看?”
“真的?大伯娘,我能回去嗎?”
小孫媳婦兒果然歡喜壞了,惹得眾人也都是笑,大伯娘又道,“自然能回去,我們馮家還是龍潭虎穴不成,有進無出?一會兒開庫房看看,先前娘娘賞賜的錦緞還有幾匹,分一匹帶回去,再加一匹細布,兩盒子點心,兩罐茶葉,城裏肉鋪割刀肉,別舍不得銀錢,在家裏住幾日回來也不遲。”
“謝謝爺爺,謝謝大伯娘。”
小孫媳婦兒高興壞了,吃了飯就一疊聲的催促著丈夫拾掇東西,套車。
老馮爺背著手,拎著碧玉杆子的煙袋鍋,錦緞荷包裝了煙絲,慢悠悠出了家門。
每日在村裏早晚轉兩圈,已經成了他多年的習慣。
如同一頭老邁的野獸,巡視自己守護的領地。
各家的溫室已經開始燒火,菜籽剛剛冒出芽兒錐,很是惹人憐惜。
鹿場裏的鹿群已經被攆到了山上,有些空蕩蕩。
祠堂裏,早就被打掃的幹幹淨淨,香火嫋嫋隨著微風跑出了院子。
嶺下的學堂剛剛開課,孩子們的讀書聲,即便這麼遠,也能隱約聽到。
一切都這般安寧幸福,好似一場夢一般。
他這一輩子,小時候家裏窮,幾乎餓死,好不容易長到能上山早些吃的活命,家裏幾乎也就沒什麼人了。
城裏乞討過,也偷過人家的糧食,做過雜活兒,娶了個同樣貧苦人家出身的媳婦兒,不離不棄的跟著他,生兒育女。
但即便這樣,生了七個孩兒,也隻活了三個。他發狠不能再餓死妻兒,就拎了柴刀進山,一次次生死邊緣,同野獸搏鬥,你死我活裏,練就了一身本領,家裏總算能吃頓飽飯了。
後來,陸家老爺子在這老熊嶺的山頭建房子落腳,他也就跟著過來了。靠山吃山,夏日裏采野菜,秋日狩獵,心裏也算有個指望。
不想,他的這個決定,居然成了他可以驕傲一輩子的選擇。
這些年,陸家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自有凶險之處,但他一直沒有半點兒動搖。
富貴險中求,想要有回報,就要有付出。
如今,不說馮家,整個老熊嶺十八家,子孫三代富貴不愁,衣食無憂,再沒有比這個更讓他們這些老輩人安心的了。
“老馮爺!”
有村人正好走到村口,見老爺子在閑坐,就湊上前打招呼。
老馮爺回了神,笑道,“怎麼了,有事說?”
村人撓撓後腦勺,憨笑道,“什麼都瞞不過您老人家。”
“說吧,家裏想在城裏開鋪子?還是打算去外邊住兩年?”
“都不是,”村人趕緊擺手,猶豫著說道,“昨日壽宴,有人露了口風兒,要娶我家的三妮兒…”
“誰家?”
老馮爺皺了眉頭,雖然村裏人都沒明說,但後生和姑娘的親事,幾乎都要問過老馮爺才成。並沒有別的原因,而是如今陸家封了國公,小米做了皇後,方方麵麵總有些想要牟利的人看著老熊嶺這塊肥肉眼饞,總想沾點油腥兒,占個便宜。
農家人淳樸,雖然這幾年也經曆了一些事,但還是怕看不透,給村裏惹來麻煩。
老馮爺睿智,一直是村裏主心骨,問一句,他老人家點頭,也就安心了。
“府城裏的劉家,他家的三小子剛剛中了舉人…”
“不成,”不等村人說完,老馮爺就沉了臉,“劉家在城裏名聲不好,雖然家裏有些銀錢,但為富不仁,災年荒年從來沒見他家施舍過衣食。再說,這小子剛中了舉人,怕是要謀個官職,這是打算攀上咱們老熊嶺,再找小米要好處呢。”
那村人聽得瞪眼睛,末了趕緊低了頭,“好,老馮爺,那這親事我家就不應了。也不是我想應,是我家婆娘惦記給閨女找個好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