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問為何能在冬日看出這些人瘦弱不堪,那就更讓村人心酸了。因為這樣大雪紛飛的冬日裏,他們居然沒有棉襖,單薄的粗布衣衫外,有的裹著草席子,有的綁著油氈,實在是連街邊的乞丐都不如。
那領頭的人最是高大健壯,他走到老熊嶺山門口,四下望了一圈兒,末了警惕的盯著村人手裏的弓箭,開口吐出一串話,有些繞口含混,但勉強還是讓村人聽懂了其中幾個字。
“馬上…孩字…”
眾人都是麵麵相覷,到底一個年歲最長的村人琢磨著自己村子這個時候不好再節外生枝,於是就揮手攆人道,“我們聽不懂你說什麼?你如果是討要一些吃食棉襖,我這就讓人送來,你們拿上就趕緊走吧。”
那人聽得皺了眉頭,伸手在身側比了一個高度,又問道,“海子!海子!”
村人這次更是發發懵了,湊一起商量了一下,想強硬攆人又覺得這些人實在太可憐,於是就讓人往嶺上送消息。
小米正在拾掇賬冊和銀票首飾一類的細軟,前日那般緊急的時候,她什麼都來不及,如今想起來就整理一下。家裏現銀不過一百多兩,其餘都是銀票,大半是京都陳信送來的。銀票她收在了貼身的荷包裏,銀子就按照家裏人頭分好。
陸老二和陸老爹都是縫在棉襖角上,一人兩隻十兩的銀錁子,初一也是同樣,青花青玉和韓姨母則是兩隻五兩的,縫在袖子裏。至於紅梅,早就讓人連同陳月仙的金貴嫁妝細軟,一起送回陳家去了。
紅梅不願回去,被小米嚇唬了一通,最後安了一個替大房保住家底的名頭,她也就不得不掉著眼淚走了。
青花青玉年紀小,紅著眼圈有些害怕,畢竟先前家裏遭難,父母家人都沒了,她們流落在外,很是吃了些苦頭,如今剛剛在陸家落腳,主子和善,她們過得歡喜又安寧。哪裏想到又要準備這樣逃亡的事…
小米瞧著她們腦袋,笑道,“哭什麼啊,又不是家裏當真會有事,咱們也是以防萬一。記得啊,到時候別亂跑,跟著韓姨母走。”
兩個丫頭扯了她的袖子,點頭不止。韓姨母話不多,想起當初主家的破敗,也是神色暗淡,但還是牽過兩個小丫頭,說道,“姑娘放心,我帶她們下去縫衣衫。”
小米點頭,收拾好零碎東西,再摸摸手挽手行的鐲子,頭上的珠釵,輕輕歎氣。
那個人,這一次會不會依舊像上次一般,天神一樣出現在她眼前,展開寬厚的臂膀,把她護在身後?
恐怕是不能了吧,京都那麼遠,就是他有心,也遠水解不了饑渴了…
她抬手拍了拍臉頰,抱了縫好銀子的棉襖準備去前院父兄和初一,不想剛出門就見陸老二大步邁進來,“小米,山下來人了,聽說是些不認識的草原蠻子。你要不要去看看?”
“草原蠻子?”
小米驚奇問道,“哪裏來的?怎麼到咱們老熊嶺了?”
陸老二也是撓頭,聳肩道,“我也不知道啊,山下這麼傳的消息。是不是來討飯的啊,聽說挺慘的。”
“知道了。”
小米把棉襖往他懷裏一塞,“你跟爹先把棉衣換上,別忘了還有初一…咦,初一!”
小米說到一半,突然想起初一可是草原人,當初買馬的時候,把他一同買了回來。如今相處了大半年,這小子同村裏孩子一半穿衣衫,挽發髻,倒是忘了他不是大元人了。
馬棚裏,初一正在替棗紅馬刷毛,即便冬日裏他也每日把幾匹馬牽出去溜達一圈兒,平日照料很是細心。
棗紅馬低頭吃著草料,不時回頭親昵的用鼻子碰碰初一的胳膊。
小米進來時候,初一扭頭見了,歡喜的立時扔了棗紅馬,然後拉著她避到門口通風處,生怕那堆沒有拾掇的馬糞熏到她。
小米替他摘去肩膀上的草梗,換了縫好銀子的新襖,末了才道,“初一,山下來了很多草原人,不知道什麼事。我猜著山上就你一個草原來的,興許是找你…”
初一眼睛頓時瞪了起來,不等小米說完,轉身就跑了出去。小米的手還舉在空中,半晌才哭笑不得罵道,“這小子,難道能聽懂我們說話?那先前…”
她氣得跺腳,也是趕緊出了門。
老熊嶺下山口處,村人同那隊草原人已經“對峙”好半晌了,村人雖然不確定他們的來意,但總是心軟,看不得他們臉色青紫,瑟瑟發抖的樣子,於是跟著木門扔了兩件舊皮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