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嬸子無法隻能退回了婦人們中間,她家的大兒媳感激當日那碗白米飯,又念著家裏剩下的碎布給兒子做了件小襖,就悄聲替小米抱起了不平。
“人家說有後娘就有後爹,陸大叔沒續弦,怎麼就不疼給閨女了。小米若是再病了,看他急不急?”
其餘婦人也是點頭,望向陸老爹的眼神多半帶了責備。但她們心裏腹誹歸腹誹,總不能開口攔著,畢竟閨女歸娘親是天經地義的事。
就在這樣的時候,東廂房的門卻吱呀一聲打開了。
馮簡一手扶著楊伯,一手支著手杖,皺著眉頭挪出了房門。
好不容易站穩,他抬了雙眸掃向院中眾人,神色淡淡。
老熊嶺上人人都知道陸家住了一位貴客,因為救了陸老三免於喪命山賊之手,卻因而斷了腿,一直在養傷。
但是一直聽說有這麼個人,除了劉嬸子和畢三叔,卻是沒人見過顏麵。
如今,馮簡終於露麵,眾人卻是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要在“客”字前邊加一個“貴”字。
眼前的男子長身玉立,英俊挺拔,即便因為受傷,臉色有些蒼白,但卻分毫不減他眉眼間隱含的尊貴大氣。
那雙黑黝黝的眸子隻這麼淡淡掃過來,但凡同他目光相觸的人都是下意識低了頭。
“噠噠!”手杖輕輕敲擊在石頭地板上,青色的棉披風擦過薄薄的雪麵,不快也不慢,卻像百獸之王漫不經心的走過山林,自有威儀鎮百獸…
“陸大叔,可否容馮某上一炷香?”
陸老爹正盯著牌位不知道想些什麼,聽得這話,愣愣的點點頭。老楊立刻點了三支香送到自家主子手裏,馮簡鄭重拜了幾拜,老楊又把香插進了香爐。
就在眾人以為馮簡要返身回屋的時候,他卻站在到了陸小米身側。
村人下意識閃開,給他留了一個位置。
馮簡低頭掃了一眼陸小米,她正半垂了頭,微微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完全不同於平日的潑辣伶俐,更似受傷的小獸般倔強防備又脆弱。
他心頭不知怎麼突然一軟,伸手解開棉披風就披到了她的身上。
陸小米正在怔愣出神,不知是不是眩暈導致出現了幻覺,還是寒風凍得她發了燒,方才腦海裏好似多了一些記憶,或者說隻是幾個簡單的畫麵一閃而過。她想抓住,最後卻是徒勞。
但這記憶帶給她感覺卻縈繞在心頭,久久不去。
那是一種冷,冷到絕望,即便前世自小被拋棄,她也不曾如此絕望,到底真正的陸小米經曆了什麼,她又忘記了什麼…
突然,一件帶著淡淡暖意的棉披風落在身上,擋去了冷風,也把她好似正慢慢墜入冰窟的心一把提了出來。
她下意識抬頭望了過去,馮簡那雙深黝的眼眸依舊平靜無波,但她卻從其中看出了一點點不同…
北風依舊,吹著紮紙燒過後的黑灰,滿天飛舞。天空之下,小小的院落裏,因為燃燒的火苗,或者還有別的原因,隱隱有了一絲暖意。
這正應了那句話,冬天來了,春,還會遠嗎?
燒過紙紮,村人們紛紛上前燒了拿來的黃表紙,算是盡了鄰裏的情分,這忌禮終於結束了。
陸小米強撐著起來,揉揉發麻的膝蓋,轉而開始給眾人分祭品。
豬頭羊頭和整雞直接送去灶間,下鍋鹵煮,煮熟切盤就是壓桌兒大菜。
剩下的果子和點心分了村裏的老人,那些點了紅點的饅頭卻是重中之重。
老話兒裏傳下來的規矩,祭禮上的饅頭,小兒吃了可免驚嚇,也就是不受那些看不見的生靈騷擾。
陸小米倒是不知道這話準不準,但她也不至於小氣到舍不得幾個饅頭,直接分了村裏年紀小的孩子,剛好一人一個。
孩子的娘親們都是喜的連連道謝,幫著整治酒席也更麻利了三分。
正房堂屋,東西屋子,加西廂房,總共放了四張桌子。後院小米的房間放了兩張桌子,加灶間一張,倒也勉強把眾人都安頓好了。
先前賣糖葫蘆賺回的二十兩銀子,陸小米都拿出來采買了食材等物,加上紮紙省了二兩,酒席上的菜色也就更豐盛了。
雪白的米飯,大片的豬頭肉,小雞燉了蘑菇,羊臉肉炒了辣椒,白菜木耳,骨湯燉了豆腐,酸菜粉條五花肉…
外加大壇的烈酒,一口喝下去,從嗓子眼一直辣到肚腸。稍微臉嫩一點的後生,幾乎是一碗就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