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謂自己趕往城南,預備接應出城。計劃已定,各自分頭幹事。
這時候,李公正在花廳陪眾賓宴會,燈紅酒綠,酬酢方酣。
忽聽報馬號草房內火起,眾賓都吃一驚,投箸而起。李公就料到是日間逸出二賊的作為,便叫張榮緊守印信,請蔡副爺督同帶來的親兵和本衙壯勇,趕快將監獄班房監緊的看守。又請黃捕廳即速回衙防守緊獄,吩咐各房守定案卷,不許擾亂。但傳值日的快皂兩班同馬夫、驛卒,隨同水會救火。那馬號房屋本不高大,又正西北風,所以火勢雖旺,火頭皆向東南竄去。東南是個大空院,吳謂枉費了一番算計,僅僅燒去了兩大堆草,一間草房。剛燒到馬神廟後簷,水龍已經趕到,就澆滅了。前麵馬販子看見後麵起火,正想動手。忽見蔡副爺帶著兵勇民壯,把個班房監獄團團圍守,沒處下手,隻得在暗裏叫苦。有一個夥友姓鍾名篤,外號叫強出頭,性最躁急,卻也能飛簷走壁,仗著武藝,要想衝頭陣,得個異常勞績。打人叢裏挺身一聳,已上了內班房後牆,卻不知道沙氏弟兄拘押在哪裏,探下身去聽風。不想被民壯看見,一撓鉤紮住褲襠,望後一拖,強出頭立腳不定,仰麵翻身,從牆上直滾下來。隻聽人聲沸然,說道:"拿住賊了。"蔡副爺命趕緊捆起,派營兵高擎提燈,親身巡查,馬販子見事不濟,望後看,火光又漸落下去了,也顧不得救人,帶一幫夥黨,趁著亂一溜煙走了。李公督著將火救滅,複回到花廳。金、曾兩位同寅、蔡副爺也押了鍾篤到花廳銷差。
李公命交班管看守,請諸位重複入座。眾人也無心飲酒。草草完席,各各與辭告謝而去。
李公送到大堂,單留蔡副爺帶了捕役,各處巡查,又叫關上大門,親自周圍看了一遍。便傳伺候,帶齊人犯,立刻在二堂審問。先傳張招妹,問了一遍,知並未被汙,獎慰了幾句,叫傳張王氏當堂領回。張王氏叩頭謝恩,又念了許多的佛號,領了閨女下堂去了。又傳許國楨,拍案喝道:"你雖沒有衣衿,也算是念書的人,怎的通同匪類!更敢忘恩負義,把老師的女兒拐騙,你還能算個人麼?來,先給我重責八十大板,還押候辦。"左右不由分說,拖下去如數的加刑。打得許國楨殺豬似的叫喊,漸漸聲氣不接,矢溺齊下。八十板打完,已是個半死人了。加上鎖鏈:連拖帶拽,還向班房去了。
然後提那粉頭上堂。李公問道:"你是哪裏人?娘家姓什麼?"粉頭道:"小婦人是山東人,叫潘小蓮。向跟我爹在邯鄲縣趕店,唱個曲兒度日,被他弟兄強搶到此。我爹不舍,跟到滄州,被那天殺的一腳跌死,就撩在河裏去了。"李公道:"你幾時到此地的?"潘小蓮道:"今年五月從邯鄲搶來,一向住在船上,這月初頭才到這裏。"李公道:"你是跟沙金,還是跟沙方?"小蓮聽問,不禁羞得滿臉通紅,說道:"大老爺呀,他弟兄倆還分嗎?小婦人沒法呀。"李公聽了,心中也自明白。便道:"他弟兄平日幹的事,你細細說來,本縣可想法兒救你。"小蓮道:"以前的事我不知道。那一天,邯鄲大來店有個布客人叫我唱,唱完了就留了。哪知四更來天,他弟兄帶了許多人打進來,把布客人殺了。可憐小婦人呀,又沒個衣服,怎麼跑得了,就上了他們的手了,把布客人的行李同小婦人都弄到個姓許的家裏。後來他們常常的搶東西,到家來都是給姓鄭的分的。到八月,到臨清上船,那就遇見我爹了。不想跟到滄州,送了他命。後來又調海船上。到山東不知哪地方搶了個當鋪,綁了個娘兒們,說是什麼陳知府的少奶奶。在船上玩了幾天,忽一日跳海死了。從上月才回到這裏,不想又搶了張家的姑娘。是小婦人看守著他,不然也就糟了。"李公道:"他們有多少人?"小蓮道:"在海上有兩個船,哪個船也夠幾百人。"李公道:"你都認得他們麼?"小蓮道:"哪裏認得?就是今兒喝酒的,一個叫馬販子,一個叫土回回,捉住的叫賽黃英,那都是頭兒腦兒的。還有個先生叫吳謂,有個會浮水的褚祥,是常來的。旁的都不知。"李公命他畫了供,暫且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