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陸鍾氏聽李公問他丈夫入殮時的光景,他便說道:"入殮的時候,大榮確沒在旁,不敢妄說。"李公道:"是誰裝裹的?"鍾氏道:"是王大喜、李瞎子同李二這幾個人。"李公聽說,心中明白,便說道:"先提李瞎子來問。"該班頭便掩了鼻子,將李瞎子押到案前跪下。李公便覺一陣臭味,看他渾身上下,隻有一個半眼珠是幹淨的,便拍案大喝道:"本縣早知你不是個東西,原來你比那死人還臭。你快從實供來,到底陸進財耳內鐵釘是哪裏來的?"你自認奸夫,到底這奸是幾時通的?這罪名全在你一個身上,快快從實供來,免受刑法。"瞎子道:"罪在小的一人,難道陸大榮倒沒有事嗎?"李公道:"胡說!不實供,快打。"瞎子喊道:"莫打,莫打,我實供罷。其實與我是不相幹的。陸進財死的那一天,大榮找我幫忙,叫我拿這釘子,背著人插在死人耳朵裏。我怕鬼不答應。他說人死了是不知道的。我說:’既不知道,你又拿釘子釘他做嗎?’他說他有他的用向。我也不知他麼用向,就依他辦了。後來,他告狀又找我做奸夫。我想,做奸夫是個便宜事兒。不想沒得便宜,倒是我一個人受罪。這都是實話。"李公聽罷,便把驚堂一拍。哪知道陸大榮跪在一旁聽了瞎子這一套口供,仿佛是一桶冷水打頭頂心澆下,明知三曹對案,奸計敗露,又不敢插嘴爭辯,隻急得個麵紅頸赤,嚇得個目瞪口呆,三魂六魄直丟去了一半。李瞎子後半截的口供,他也是聽而不聞的了。直等到李公把驚堂木這一拍,才把個陸大榮拍醒,心裏還是勃勃的亂跳。隻聽得李公大聲喝道:"陸大榮,你聽明白了麼?這都是你幹的好事!"陸大榮明知理屈,卻還要勉強抵賴,說道:"老父台不要聽他這瞎話,職員不敢做這傷天害理的事。"李公冷笑道:"哈哈,你也懂得傷天害理?
我且問你,你既確知進財是被害死的,怎麼臨死的時候不告官相驗,直等到成殮以後方才呈控?且必要開棺相驗?這不是明明是你的安排!"說到這裏,又把驚堂一拍,喝聲:"來!’兩旁衙役齊聲吆喝。李公指大榮道:"與我拉下去,先重責四十戒尺。"大榮連連磕頭哀告。左右哪容分說,一邊一個,將他拉下,摘去帽子,拿一木凳子放在旁邊,將他左手放在凳上,用繩子扣住了五個指頭。一人在後把住他肩膀,一個屈膝跪在左邊,舉起戒尺,從高落下,這叫做三麵發燒,才隻一下,陸大榮已覺疼得個十指連心。接連二三四五,眼見掌心的皮膚由白變紅,由紅變紫,由紫又發青,由青又帶黑,打得個五色齊備。到得第六下以後,掌心便漸漸腫起。到得二十下,已是皮破肉綻。陸大榮起初還竭力叫喊,疼得難受,後來倒不覺得疼了。二十下打完,把扣繩鬆開,將手放下,移至右邊,把這右手也照樣的打了二十。放了手,仍舊給他戴上帽子,複到公案前跪下。
李公命傳鍾氏及鄰右幹證人等,上來一齊跪下。李公說道:"這事已經本縣問明,全是陸大榮設計謀產,傾陷善良,汙蔑名節,與大眾毫不相幹。陸鍾氏釋放回家,好好的將屍身重行殯殮安葬。待分娩後,是男是女,再由族長稟明本縣定奪。陸大榮罪大惡極,應由本縣帶回,詳革削職,歸案嚴辦。李瞎子貪利忘義,罪有應得,暫行監禁,待案結發落。其餘鄰證既無幹涉,各自回家,安分度日。"吩咐已畢,眾人一齊叩謝,歡聲如雷,陸續退下。就剩李瞎子、陸大榮還直挺挺的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