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是春天了啊,院裏唯一的一棵桃樹豔美灼人,多少給這破敗的地方帶來點生氣。對比當時的顛沛流離,我心中不禁一陣苦澀。
三年前,一場饑荒拿走了家裏三條人命,唯剩了我。冬天的風吹在身上這般冷,都比不上心裏的陣陣寒意。過去常伴的親人都走了,我似乎是這世上多餘的人了吧。可是還是要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擁有生的意義。曾經家的溫暖,那樣美好的回憶,我應該銘記,作為這個家唯一還幸存的人。
於是我顫抖著裹緊了身上肮髒襤褸的棉衣,向人們乞討吃食,不料卻慘遭痛打。
勉勵爬了起來,已是餓得不行,我感覺渾身上下都在痛,額上似乎還有溫溫熱熱的液體滑將下來。掙紮著向一婦人走進。那婦人看著麵慈,想著會給些吃食吧,我已是快僅憑吃的意念在動了。
隻見那看著麵慈的婦人嫌惡地捂了鼻子跑遠,我已是眼前早就看不清楚,頹然地倒在地上。嗬,人心竟如此冰冷決然嗎,對於一個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人都會裝作沒看見跑開嗎?人情冷暖罷了。
此時我的意識已漸漸渙散。爹,娘......
再睜眼時,一頂青紗帳,一個憔悴的男人。
這個男人年約四十,斯文麵龐,一身半舊長褂,一雙眼裏攢滿了欣喜地看著我。他,就是我如今的養父。後來聽他告訴我,他本是從鄉下親戚家回來,正巧在路上見了滿身傷痕氣息奄奄的我,一念之間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孩兒,動了惻隱之心,便救了我。
想我沿街乞討尚無人理會甚至惡意相向,如今卻得人救治,我早已不信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好人?
也罷,此番話裏是否另有玄機我已是不再顧,本就是算死過一回的人,即使逢遇欺詐又如何,他已是我的再生父母。大不了一死,去見我父母兄弟。
此後,我便和這個養父住在這個小院裏。如今已過三年時光,養父沒有對我不利,反倒對我很好,我內心很感激,我想,我會珍惜,珍惜這樣一個無親無故卻願意對我好的人,珍惜這場來之不易的新生。
養父姓傅名煥,他說,如若他的孩兒未死,也就比我小四歲,他問我叫什麼,我說我本姓薛名籬。爹說過,當年娘生產我時,他焦急候在門外。此前和娘說笑,給這個孩子取什麼名好呢?那刻,他偶一轉眼,卻一眼便瞧見了那綠翠籬笆。那綠,透出生命張揚的馳力。於是爹就有了主意,如果是男孩,就叫薛蠡;如果是女孩,就取名薛籬。
養父輕點頭,告訴我,薛家遭逢此難獨剩我這個長女,既然他收養了我,如今就隨他姓但保留名字,以後就叫傅籬吧。
時過境遷,如今我依舊開不了口喚他一聲爹,隻叫他傅叔,對此傅叔也不介懷。
他因讀了幾年詩書,雖未及第,幸得一私塾先生的職位。傅叔得空的時候便又會教我識字念書。他說,女子雖並非一定要飽讀詩書,但識幾個字也是好的。
這天傅叔出門,依舊囑托我不要隨意出門,家裏該收拾的收拾一下,累了就休息一下,不可太過勞累,中午和旁戶的張家小女一起結伴送飯,不可單獨一人。
他清潤的嗓音這般柔柔地一一叮囑於我,我在旁細聽沒有多言,心卻暖暖。目送傅叔出門,我關上門轉身回屋,趁著天氣晴朗,便卷起條棉被出外曬光,又把早飯收拾洗淨了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