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因為什麼?”酒隨風輕歎一聲,“自然是因為我當初濫殺無辜,殺孽太重。”
沐向晚垂眸看著茶杯裏的茶水,“淩雲樓還在嗎?”
酒隨風握著茶杯的手一緊,平靜的茶水頓時漣漪陣陣,低頭掩去神色,輕笑,“早散了,如今隻是閑散的酒肆,跟阿九的望江樓可比不得。”
沐向晚抬頭,平靜地微笑。
酒隨風無端覺得心虛,飲盡了手中的茶水,起身告辭,“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休息。雪域的事,你那若有消息了,跟我說一下。”
沐向晚起身相送,“好。”
走到門口的時候,酒隨風突然拽住殷漓,“你跟我一塊走!我家又不是沒客房給你住,成天賴在阿九這裏像什麼話!”
“我還有事跟臭丫頭說。”好像住在臭丫頭這確實有點不妥,這別院終究還是有下人的,總不能讓人說臭丫頭的閑話。所以,殷漓並沒怎麼抗拒。
“都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明天說。”酒隨風不容拒絕地把他拽走了,“阿九你早點休息!”
沐向晚點了點頭,目送他們消失在夜色裏,回屋查看了下阿狸的狀況,便吹燈歇息了。
睡到半夜突然睜開眼,沒過一會,果然看見門悄悄地開了,殷漓做賊一樣地閃了進來。沐向晚微微好笑,“你就不怕我大叫一聲,讓人把你當賊給抓起來?”
殷漓溜進被窩,心滿意足地抱著她,“臭丫頭才舍不得呢!”
說著還親了她一下,“是不是?”
沐向晚輕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往他懷裏縮了縮,“可是有事過來?”
“你不在我懷裏,我睡不安穩。”殷漓把她往懷裏攬了攬,他隻是看醫書上說,臭丫頭這幾日會手腳冰涼,易寒怕冷,他不放心。手撫在她小腹上運功發熱,“還疼不疼?”
沐向晚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什麼。臉一紅,輕瞪他一眼,“好好的,疼什麼?”
“是醫書上說,這段時間你會胸悶煩躁、悲傷易怒、腰酸背疼、胃痛腹瀉、心驚失眠、倦怠乏力、四肢冰涼……”殷漓滔滔不絕地猶如背書,沐向晚趕緊打斷他,“敢情你今天悶在書房裏一整日,就是在研究這個?”
“嗯。”殷漓一點也不害躁地承認,“這可是跟娘子切身相關的事情,所以我就惡補了一下。”
沐向晚看著他澄淨得沒有任何雜質的眼眸,感動地偎進他懷裏,“笨蛋,那個情況因人而異的。我身體很好,沒有不舒服。”
可殷漓不相信她,“還說沒有,你都入睡這麼久了手腳還是冰涼的。”
被他暖著,手腳一點一點地溫熱起來,“我剛剛是在想淩雲會不會知道寶藏的事情。”
注意到她說的是淩雲,而不是酒隨風,殷漓給她輕揉小腹的手微微頓了頓,“你大哥在這裏養傷期間,一直沒閑著。我的人查到,步歸帆、鋒見血,還有蕩江山,都已經秘密回歸了。他們以前,可是你大哥手中的大將。淩雲樓,怕是會再現世。”
恐怕從他恢複記憶那刻起,他就隻是淩雲了。沐向晚輕歎一聲,“我總覺得他的仇恨裏,不僅僅是國仇家恨。”
“不要擔心,我會看著的。”殷漓揉揉她的頭,“很晚了,睡吧。”
“嗯。”一窩在他懷裏,自然放鬆安心的她,感到倦意陣陣襲來……
可能是對不能讓沐向晚以公主身份出嫁的補償,及笄禮辦得非常的隆重。幾乎能邀請到的德才人士,都邀請來了。這難免,就遭人議論紛紛。
“嘖嘖嘖,誰家女兒不會成年似的,這派場,哪怕公主都及不上吧?”觀禮人群裏,出雲城中的富家千金們聚在一起,永怡忍不住酸。
“人家有錢有勢,有能力辦得這麼大,你管得著嗎你?”陸歡瑤不以為然地瞥了她一眼,這些人,成天什麼心思。
“我是擔心呀,若婚禮還比不上及笄禮,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言外之意,就是說沐向晚沒人娶得起、嫁不出去。就算嫁得出去,也是看上歸雲山莊的財富。
永怡這話說得眾人都掩嘴輕笑,不過卻被沐向晚的第三支簪子當場打了她的臉。在眾人的詫異中,殷漓拿著支紅色的水玉簪子上前來,竟跟沐向晚對跪下,迎上她疑惑的目光溫柔而笑,“我,可以給你綰發嗎?”
這……算是求婚嗎?沐向晚心中莞爾,微微垂首以示同意,殷漓便熟練地把她頭發綰起,插上水玉簪子。
收到殷漓目光的禮官,匆忙地一聲“禮成”,兩人便相視而笑,殷漓扶著她站起。
雲墨與鳳傾城趕緊上前,向全體參禮者宣布,“小女挽兒笄禮已成,感謝各位賓朋嘉客盛情參與見證。今日是小女的及笄禮,也是定親日,敝莊已備下薄酒,望諸位能賞臉入席。”
說完,偕同妻女、還有殷漓,向全場再行揖禮。
這時,被殷漓驚得怔愣的眾人才回過神來,原來今日不僅是這歸雲山莊小姐的及笄禮,更是定親宴,難怪如此盛大。
陸歡瑤不屑地意有所指,“是誰說白大小姐嫁不出去的?這對跪之禮,可算是至高的誠心了吧?有哪個女子,能得到未來的丈夫這般禮遇?”
被打臉了的永怡還惡毒地嘴硬,“歸雲山莊的財富,當然值得如此禮遇。希望男方的聘禮,不要被全城人看笑話才好。”
可第二日,殷漓那幾乎鋪滿出雲城的聘禮讓所有存有齷蹉心思的人都閉了嘴,轉而猜測,藥王穀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居然有如此一點都不亞於歸雲山莊的財富。
因路途遙遠,聘禮是一個月前就讓人從殷都送來的,今日終於到了出雲城。浩浩蕩蕩的下聘隊伍由城南入城,往歸雲山莊走去,從頭瞧不到尾,所謂的十裏紅妝,怕也不過如此。
“你讓人折騰這麼多東西過來作甚?”望江樓閣樓上的窗前,沐向晚倚在殷漓懷裏看著下麵大街上正路過的隊伍不讚同地皺眉,“那麼遠的路,真是夠麻煩的,直接給銀子不就好了?”
“噗嗤!”殷漓忍俊不禁地伏在她的肩頭輕笑不已,“笨蛋,每樣聘禮都有特殊意義的。光給銀子像什麼話?”
沐向晚仰頭看他,“那你下完聘之後,是不是得回去再過來?”
殷漓親了她一下,“不用,那邊我都已經準備好了。迎親的隊伍大概過兩日就能到臨城,到十五那日,我去入隊換個裝束過來迎娶你。”
“那我豈不是要坐一個多月的花轎?!”沐向晚有些驚嚇的語氣,穿著鳳冠霞帔,還蓋著紅蓋頭,坐在花轎裏一個月,她想想都覺得屁股疼。
“放心,不用的。”殷漓哪舍得她吃那份苦,再說,他也等不了一個月。“我們直接乘大黑過去,那邊會有迎親隊伍在城外候著,你坐一會入城到府裏就行了。隻是,殷都的婚禮也在同一日,所以出門的吉時定得很早,你可不許再賴床了。”
沐向晚這才鬆了口氣,可……“我們是一天能到,可嫁妝怎麼辦?嫁妝不是隨著我出嫁一起出發的嗎?肯定跟不上來。那我就孤零零一個人,空手嫁給你嗎?”
殷漓含笑戲謔她,“臭丫頭何時開始注意這些凡俗禮節了?在我府裏,難道還有誰敢看輕你不成?”
“不是那個問題,是……”其實是什麼,沐向晚也說不上來。隻是看過鳳羽和樓無塵的大婚,她以為應該是那個樣子。“我不是以雪國帝姬的身份嫁你嗎?雪國再怎麼名不見經傳,也不至於出嫁公主一件嫁妝都不給吧?”
“那邊我也準備好了很豐厚的嫁妝,不會失了禮數讓人詬病你的。你呢……”殷漓刮刮她的鼻子,“什麼都不要操心,隻管安心做新娘子就是了。”
沐向晚眨眨眼,“那聘禮是你出,嫁妝也是你出,這樣你豈不是好吃虧?”
“什麼吃虧不吃虧的,那些禮節,隻是做給世人看的。我們之間,還用計較這個嗎?你我的心意,還需要這些東西表達嗎?”殷漓吻了吻她的額頭,“殊不知我娶到了你,才是占了天底下最大的便宜。”
沐向晚神情認真地想了想,煞有其事地點頭,“有道理。”
殷漓忍不住哈哈大笑,“臭丫頭,你好不謙虛!”
“難道不是嗎?”他們之間,確實不需要用這些東西來表示對彼此的注重。若是讓她自己來操辦,她可能把聘禮嫁妝什麼的,都省了。千裏迢迢地運來運去,多麻煩。隻要拜堂成親了就行了。反正她從小四海為家,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
“是是是……”殷漓以為她認同的是他說的後一句,輕笑不已。注意到聘禮的隊伍已經到歸雲山莊了,抱著她起身,“我們該回去了。不然我這個下聘的人不在,那個已經修身養性完回來的什麼出雲第一才女,怕是會整出什麼不好聽的傳聞出來。”
沐向晚略有所思地皺了一下眉,“白綺夢昨日私底下看我的眼神,好像有什麼可以置我於死地的把柄在手裏一樣。我懷疑,可能是蘇以柔告訴過她什麼……”
“過幾日就是我們大喜的日子,不要讓無謂的人壞了心情。”殷漓打斷她,沉吟地補充了一句,“其實你父親,是個真正的為君者。”
沐向晚想到蘇以柔的下場,心裏一聲輕歎,她一直忘了,她那淡如水墨、溫暖如熹的父親,是個經曆過血腥和戰爭的亡國太子。若手段不鐵血,他們兄妹三人,也許根本就不能存在於世。
殷漓吻吻她的額頭,“不要多想,安心等著做個歡歡喜喜的新娘子,嗯?”
“嗯。”沐向晚懶懶地窩在他懷裏不再思慮,任由他抱著她跳出窗,掠向歸雲山莊去下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