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輪到的,便是祝青池。
我衝他一笑,手指靈活地彈奏起一曲《少年遊》,祝青池輕笑合道:
“一生贏得是淒涼。追前事、暗心傷。好天良夜,深屏香被,爭忍便相忘。
王孫動是經年去,貪迷戀、有何長。萬種千般,把伊情分,顛倒盡猜量。”
唱罷,祝青池笑著拿起一杯茶,道:“何小姐,其實我是很想答應你的要求的呢。”
第二次,輪到了上官琅。
“家住東吳近帝鄉,平生豪舉少年場。十千沽酒青樓上,百萬呼盧錦瑟傍。
身易老,恨難忘,樽前贏得是淒涼。君歸為報京華舊,一事無成兩鬢霜。”上官琅實在是不會唱歌,便朗誦了一遍,他說:“算是我輸了,何小姐,你有何要求,盡管開口。”
第三次,輪到了祝青瑤自己,不過,不是輪到的,而是她自己要求唱的。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影風。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紅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葉敬唐璟澤二人皆唱不出我的曲子。隻得默默地與我約好以後我若有要求必然答應。
最後隻剩下了謝瑧,我彈了一曲《換巢鸞鳳》——
“人若梅嬌。正愁橫斷塢,夢繞謝橋。倚風融漢粉,坐月怨秦簫。相思因甚到纖腰。定知我今,無魂可銷。佳期晚,謾幾度、淚痕相照。
人情。天眇眇。花外語香,時透郎懷抱。暗握荑苗,乍嚐櫻顆,猶恨侵階芳草。天念王昌忒多情,換巢鸞鳳教偕老。溫柔鄉,醉芙蓉、一帳春曉。”
謝瑧望著何冉卿撥弄琴弦的姿態,心仿佛沉入了她的樂曲中。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的一語一笑,皆牽動著他的眼,他的心。
然而謝瑧不知道,何冉卿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每一舉每一動,皆落入了祝青池的眼裏。
像是鋪開了一張巨大的蜘蛛網,她是最美的誘餌。
至於落入網裏的究竟是誰,誰也無法知曉。
我回到小別墅裏時,已經是深夜。
入畫在門口迎接我,她替我脫下大衣,隨後在我耳邊悄悄說:“督軍在房裏等你。”
“我的房間還是他的房間?”
“在主臥室。”
我輕輕吸了一口氣。
說實話,我很怕去他的房間。
十二歲那一年,我剛來到這裏,就像是一隻桀驁不羈的小獸。在水土不服的折磨下,我的脾氣異常狂暴,我不滿意他的安排,我進行了各種反抗,還摔碎了赫連瑉父親留給他的一隻古董花瓶,赫連瑉比我大六歲,十八歲的他卻已經會打人了,於是就在這個房間裏,他第一次狠狠扇了我一耳光;也是在這個房間裏,他躺在我身邊,在我生病的時候,用他的體溫暖著我,那個時候,他便像一個親切的兄長,一直到我十六歲,終於搬離了這間屋子。
我推開房門,赫連瑉躺在床上,我走上前,他睜開眼看著我,說:“回來了?”
我點頭,關上了門:“入畫說,你在這裏等我?”
赫連瑉起來翻了個身,騰出了半邊空位:“過來。”
我猶猶豫豫地湊過去,坐在了床邊。赫連瑉嗤笑一聲,一把拉過我的胳膊把我扯了過去,頎長的四肢一展,綿軟的被子便覆在了我身上。我冰涼的手指觸到那一抹溫暖,一股暖流從身體深處向外蔓延開來。赫連瑉穿著睡衣,我的手就貼在他的衣服上,隔著他的體溫,而我身上還穿著出門時的那件粉色錦緞旗袍,略厚的棉旗袍在被子下行動異常困難,我被他死死地抱著,連掙紮都無力。我皺著眉頭看向他:“督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