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廊很寬敞,所有牆壁都被玄奘取經活動為內容的壁畫裝飾。這是王圓籙最得意的傑作,他發覺斯坦因饒有興趣地仔細打量每幅壁畫,就在旁邊口若懸河地介紹相關內容。其中一幅壁畫中,玄奘站在水流湍急的河邊,旁邊是馱著經卷的白龍馬。顯然,他們為渡過河流在犯愁,但是,一隻正朝他們遊來的烏龜幫助解決難題。斯坦因耐著性子聽他津津有味地將故事講完,才詳細敘述自己在克什米爾的所見所聞以及如何翻過雪山、又如何沿著玄奘回國路線穿越大沙漠到了敦煌。
王圓籙聽得目瞪口呆,“你花這麼大力氣,在他走過的路上重複,能找到什麼?”
“當年,法師用二十匹馬從馱回宗教書籍和舍利子,”斯坦因表情變得沉重起來,“那是最珍貴的佛教文化經卷,後來,因為戰爭,它們的母本在佛教誕生地——印度全部喪失。我尋訪大法師蹤跡,就是想找到他當年取回的佛教經典或者翻譯本、複製本。我查閱過史料,他經過了敦煌,並且在莫高窟駐留很長時間。你雇人繪上壁畫,很有紀念意義。作為法師的忠實信徒,如果我能幫上什麼忙,將盡力而為。”
“那太好了。真想不到,像您這樣尊貴的洋老爺竟然崇拜玄奘,難得,難得!”
蔣孝琬不失時機地說:“多年來,大人尋訪過很多法師到過的地方。法師當年也是五月中旬來到莫高窟,就住在藏經洞裏翻譯從印度取來的佛經。據說,月牙泉是他飲白龍馬的地方,虔誠的信徒常常能在鳴沙山上看見法師和白龍馬的腳印。”
“……是哩,是哩,”王圓籙訕訕笑著,“師傅盛道看見過,我呢,常常聽見鳴沙山裏麵有馬叫聲和士兵的撕殺聲,有時侯,還能聽到各種語言的念經聲。”
“作為玄奘法師的忠誠信徒,我希望能夠在他居住、工作的地方觀瞻,不知藏經洞的門能不能重新打開?”斯坦因誠摯地握著他的手,“敦煌知縣汪大人多次介紹,說你對宗教滿腔熱情,虔誠地尊奉玄奘法師;而我經曆重重苦難,行走一萬多英裏路來到敦煌,也是他的啟發。否則,我和你斷無緣分在這裏相見。”
王圓籙狐疑地問:“你也相信緣分?”
“不管信或不信,緣分都真實存在著。”斯坦因堅定不移地說:“不然,玄奘法師居住過的藏經洞為什麼由你來發現?七年過去了,為什麼所有官員都對整窟文書漠然置之?難道不是玄奘在冥冥中安排這一切?”
“……可是,敦煌信徒王宗海說藏經洞曾經是唐朝和尚洪辯的禪室,裏麵還有他的塑像和碑文,沒有提到大法師啊……”王圓籙變得優柔寡斷。
斯坦因步步進逼:“藏經洞最早專門為玄奘而開鑿,法師離開後,其他信徒當然就使用了。到洪辯時,已經過去一百多年。”
“大人得知你和他一樣崇拜玄奘法師,才直接找你商量,”蔣孝琬聲音中透露著威嚴,“他不願意讓官府介入宗教信仰方麵的事。”
王圓籙苦思苦想一陣,天真地問:“洋老爺,你們究竟想看古代文書,還是隻進到洞子裏拍些照片就走?”
“我……”斯坦因望著蔣孝琬,不知如何回答。
蔣孝琬機警地說:“大人懂很多國家文字,他還想翻揀一遍藏經洞文書,看看能不能找到玄奘法師從印度帶來的文書。”
“全部看?那得多長時間?太危險了……”王圓籙緊張起來,“這樣吧,晚上,我抱一捆文書到你們帳篷裏,借給你們看,好不好?”
斯坦因沒想到事情進展如此順利,大喜過望,“好的,我們恭侯。”
“不過,就一捆。如果想看其它文書,要把先前的書還回來。”
蔣孝琬爽快地說:“沒問題,一切都聽您的安排。”
“還有……”
“你放心,我們決不告訴任何人。”
說完,蔣孝琬意味深長地笑笑,與斯坦因回營地。
王圓籙盯著他們的背影,疑惑不解:如果說古代文書真的值錢,那麼,官員們為何不屑一顧?如果說不值錢,洋人和師爺為什麼表現出那麼大的熱情?洋人有上好的紙和精致的獸皮封麵書,為何還稀罕這些破舊的經卷?而且,連假文書也高價購買……這節骨眼上,瓦爾特為什麼蒸發了?他們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