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想和你一起飛2(1 / 2)

信息很零亂,斯坦因隻好扮演成尋寶人、采果者或拓荒者,或者直接充當導演,重新編排那一場場曆史劇:誇父發瘋了,大概因為胎記,那是把斧頭——這些非學術問題,斯坦因堅決剔除——他的兒子蔣孝琬從小就立誌拒絕科考,拒絕捐官,也拒絕跟玄奘到西天取經。不過,他喜歡體驗辨機,為玄奘執筆。撰寫《大唐西域記》同在戈壁灘養小鹿意義相同。敦煌、陽關、塔克拉瑪幹、鄯善、於闐、和田、雪山、葉爾羌河,一連串名詞。這些名詞在史書中屢見不鮮,從嬌嬌嘴裏出來卻很親切。文字同語言之間存在嚴重隔閡。河西走廊之所以流傳很多誇父的滑稽故事,就因為語言。文字是冷武器,語言是熱兵器。很多人不懂冷武器,誇父隻能使用熱兵器。士兵的冷兵器是大刀長矛,熱兵器是鳥槍土炮,還有少量“來福槍”。冷熱兵器混合的部隊開出嘉峪關前夜,無人知道誇父以幕僚身份與左宗棠有過激烈對話。誇父要阻止西征軍行動,他堅決反對士兵背著紅薯袋深入沙漠殺人,或者被殺。他陳述很多理由。誇父陶醉在對理由的陳述中,並且把情感、肢體、頭發、服裝、色彩等元素都變成語言,變成熱兵器,還是勢單力薄。士兵雄赳赳,氣昂昂,出關了。誇父跟在後麵繼續陳述。士兵們很煩,說你要是出家,天天念經,就能成為一個優秀和尚。士兵們肆無忌憚地大笑。誇父不為所動,他太專注於陳述內容和形式,竟然忽略了陳述的對象。陳述結束,他發現自己跟著沙洲商駝來到懸泉置。據說後來去了敦煌縣城。蔣孝琬走訪無數人,所有關於誇父的重述都在敦煌采用局終止。所有重述都互相矛盾。因為重述對象是係列行為而不是完整事件。蔣孝琬感到奇怪的是,所有接受采訪的人群都沒有向他提問:你父親是什麼樣的人?蔣孝琬早就確定標準答案:父親是英雄,父親離開家時背著一把斧頭,他要學盤古。他曆經千辛萬苦,終於在戈壁上看著了天,找到了地。他要做英雄,開天辟地。斧頭,這個冷兵器真冷漠,真狡猾。他抓不到。再次抓。周而複始。這些單調的動作把他塑造成怪人,投入老湘軍以及無數在戈壁灘上行走者的印象裏。誇父應該清楚他背的是一個斧頭狀胎記啊……

“據說誇父在腳印綠洲開過私塾?”斯坦因問。

“我和采詩、善愛都當過他的學生。”嬌嬌說,“當時,看不出他發瘋。”

“據我了解,誇父怪誕任性,狂放不羈,怎麼會到腳印綠洲開私塾?”

嬌嬌坦然自若,說“是這樣,誇父偶然誤入沙漠圍裹著的腳印綠洲,喜歡上了一個女人,本來,女人也喜歡她,事情很簡單,隻要他們在玄奘腳印上站一下,就可以結成神聖夫妻。可是,阿古柏統治以後,夫妻同房、外出放羊、砍伐樹木,等等,一切行為都要經過2651900道審批手續,誰要擅自行事,就是妖魔。誇父在審批過程中,為排遣寂寞,開了私塾。”

“我知道,在沙漠裏,結婚、離婚、再結婚可以在同一天進行。”斯坦因覺得好笑,“不過,我對‘2651900’這個數字很感興趣,真的有那麼多程序嗎?”

“大人,你能數清沙漠裏有多少沙子嗎?……你約我來,就問這些沒用的話?”

“白天我要監視民工挖掘,根本沒有時間跟你談話。”

““我不是沙子,也不是數字,是女人!”嬌嬌生氣了,肯定有很多人看見我來到你帳篷。如果駱駝客整個晚上聽到的隻是有關文書的話題,那麼,明天,我將遭到他們恥笑。”

“他們應該清楚,我是學者,探險家,約你僅僅為了弄清誇父書寫的文書。”

“即便弄清,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很尊重你,所以,願意告訴你實際情況,”斯坦因誠懇地說:“來新疆之前,我本來要與相戀多年的未婚妻艾倫結婚。由於難得的考察活動,不得不拖延婚期,你知道,這對於一個女性來說多麼痛苦!可是,我毫無辦法,作為對她的精神補償,我希望調查清楚艾倫父親戈特先生在和田地區遇刺的真相。”

“賈船到處造謠,說你是洋太監。唉,本來,我是想幫你的……”

“這些謠言絲毫影響不到我。我最想知道的,還是有關文書的秘密。”

“……戈特雇傭拉孜為向導,找到了腳印綠洲。他與誇父一見如故,答應幫助辦理結婚審批手續。他拿到阿古柏親自簽名的文件,到腳印綠洲,召集全村人,準備宣讀,卻找不見誇父。大家耐心等待,天黑,阿古柏士兵突然衝來,向人群開槍。掃射後,他們又用大刀瘋狂地砍……戈特本來站在玄奘法師腳印上,他跳下去,試圖阻止大屠殺……”

“就是說,戈特實際上死於阿古柏謀殺?”

“誰說戈特死了?那天,誇父帶著我們到約特幹森林裏玩遊戲。天快黑,他還沒從樹洞裏找到我們,就回腳印綠洲喊人幫忙,看見了屠殺場麵。當時,瘋狂的士兵正要殺戈特。誇父急了,怪叫著衝過去。他穿著古代將士的鎧甲,所以,士兵們嚇懵了,呆呆地望著誇父背起奄奄一息的戈特向約特幹森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