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頭一次與你相會,是在南京的清涼山上杏院之內。半年後,我去上海。又一年,我來北京,不料複見你於此地。我們的神交便開始於這時。就是那冬天,你的吐血,舊病複發,厲害得很。幸虧有丘君元武無日無夜的看護你,病漸漸的退了。你病中曾經有信給我,說你看看就要不濟事了,這世界是我們健全者的世界,你不能再在這裏多留戀了。夏天我從你那處聽到子惠去世的消息,那知不到幾天你自己也病了下來。你的害病,我們真是看得慣了。夏天又是最易感冒之時,並且冬天的大病,你都平安的度了過來,所以我當時並不在意。誰知道天下竟有巧到這樣的事?子惠去世還不過一月,你也跟著不在了呢!
你死後我才從你的老相好處,聽到說你過去的生活,你過去的浪漫的生活。你的安葬,也是他們當中的兩個:龔君業光與周君容料理的。一個可以說是無家的孩子,如無根之蓬般的漂流,有時陪著生意人在深山野穀中行旅,可以整天的不見人煙,隻有青的山色、綠的樹色籠繞在四周,馱貨的驢子項間有銅鈴節奏的響著。遠方時時有山泉或河流的琤琮隨風送來,各色的山鳥有些叫得舒緩而悠遠,有些叫得高亢而圓潤,自煙霧的早晨經過流汗的正午,到柔軟的黃昏,一直在你的耳邊和鳴著。也有時你隨船戶從急流中淌下船來。兩岸是高峻的山岩,傾斜得如同就要倒塌下來一般。山徑上偶爾有樵夫背著柴擔夷然的唱著山歌,走過河裏,是急迫的槳聲,應和著波浪舐船舷與石岸的聲響。你在船艙裏跟著船身左右的顛簸,那時你不過十來歲,已經單身上路,押領著一船的貨物在大魚般的船上,鳥翼般的篷下,過這種漂泊的生活了。臨終的時候,在漸退漸遠的意識中,你的靈魂總該是脫離了醜惡的城市,險詐的社會,飄飄的化入了山野的芬芳空氣中,或是挾著水霧吹過的河風之內了罷?
在那時候,你的眼前,一定也閃過你長沙城內學校生活的幻影,那時的與黃金的夕雲一般燦爛縹緲的青春之夢,那時的與自祖母的磁罐內偷出的糕餅一般鮮美的少年之快樂,那時的與夏天綠樹枝頭的雨陣一般的來得驟去得快,隻是在枝葉上添加了一重鮮色,在空氣中勾起了一片清味的少年之悲哀,還有那沸騰的熱血、激烈的言辭、危險的受戒、炸彈的摩挲,也都隨了回憶在忽明的眼珠中,驟然的麵龐上,與漸退的血潮,慢慢的淹沒入迷瞀之海了。
我不知道你在臨終的時候,可反悔作詩不?你幽靈般自長沙飄來北京,又去上海,又去寧波,又去南京,又來北京;來無聲息,去無聲息,孤鴻般的在寥廓的天空內,任了北風擺布,隻是對著在你身邊漂過的白雲哀啼數聲,或是白荷般的自汙濁的人間逃出,躲入詩歌的池沼,一聲不響的低頭自顧幽影,或是仰望高天,對著月亮,悄然落晶瑩的眼淚,看天河邊墜下了一顆流星,你的靈魂已經滑入了那乳白色的樂土與李賀、濟慈同住了。
巢父掉頭不肯住,
東將入海隨煙霧。
詩卷長留天地間,
釣竿欲拂珊瑚樹。
你的詩卷有歌與我倆的中間的詩卷,無疑的要長留在天地間,她像一個帶病的女郎,無論她會瘦到那一種地步,她那天生的娟秀,總在那裏,你在新詩的音節上,有不可埋沒的功績。現在你是已經吹著笙飛上了天,隻剩著也許玄思的詩人與我兩個在地上了,我們能不更加自奮嗎?書
拿起一本書來,先不必研究它的內容,隻是它的外形,就已經很夠我們的賞鑒了。
那眼睛看來最舒服的黃色毛邊紙,單是紙色已經在我們的心目中引起一種幻覺,令我們以為這書是一個逃免了時間之摧殘的遺民。它所以能幸免而來與我們相見的這段曆史的本身,就已經是一本書,值得我們的思索、感歎,更不須提起它的內含的真或美了。
還有那一個個正方的形狀,美麗的單字,每個字的構成,都是一首詩;每個字的沿革,都是一部曆史。飆是三條狗的風:在秋高草枯的曠野上,天上是一片青,地上是一片赭,中疾的獵犬風一般快的馳過,嗅著受傷之獸在草中滴下的血腥,順了方向追去,聽到枯草颯索的響,有如秋風卷過去一般。昏是婚的古字:在太陽下了山,對麵不見人的時候,有一群人騎著馬,擎著紅光閃閃的火把,悄悄向一個人家走近。等著到了竹籬柴門之旁的時候,在狗吠聲中,趁著門還未閉,一聲喊齊擁而入,讓新郎從打麥場上挾起驚呼的新娘打馬而回。同來的人則抵擋著新娘的父兄,作個不打不成交的親家。
印書的字體有許多種:宋體挺秀有如柳字,麻沙體夭矯有如歐字,書法體娟秀有如褚字,楷體端方有如顏字。楷體是最常見的了。這裏麵又分出許多不同的種類來:一種是通行的正方體;還有一種是窄長的楷體,棱角最顯;一種是扁短的楷體,渾厚頗有古風。還有寫的書:或全體楷體,或半楷體,它們不單看來有一種密切的感覺,並且有時有古代的寫本,很足以考證今本的印誤,以及文字的假借。
如果在你麵前的是一本舊書,則開章第一篇你便將看見許多朱色的印章,有的是雅號,有的是姓名。在這些姓名別號之中,你說不定可以發現古代的收藏家或是名傾一世的文人,那時候你便可以讓幻想馳騁於這朱紅的方場之中,構成許多縹緲的空中樓閣來。還有那些朱圈,有的圈得豪放,有的圈得森嚴,你可以就它們的姿態,以及它們的位置,懸想出讀這本書的人是一個少年,還是老人;是一個放蕩不羈的才子,還是老成持重的儒者。你也能借此揣摩出這主人翁的命運:他的書何以流散到了人間?是子孫不肖,將它舍棄了?是遭兵逃反,被一班庸奴偷竊出了他的藏書樓?還是運氣不好,家道中衰,自己將它售賣了,來填償債務,或是支持家庭?書的舊主人是這樣。我呢?我這書的今主人呢?他當時對春雕花的端硯,拿起新發的朱筆,在清淡的爐香氣息中,圈點這本他心愛的書,那時候,他是決想不到這本書的未來命運,他自己的未來命運,是個怎樣結局的;正如這現在讀著這本書的我,不能知道我未來的命運將要如何一般。
更進一層,讓我們來想象那作書人的命運:他的悲哀,他的失望,無一不自然的流露在這本書的字裏行間。讓我們讀的時候,時而跟著他啼,時而為他扼腕太息。要是,不幸上再加上不幸,遇到秦始皇或是董卓,將他一生心血嘔成的文章,一把火燒為烏有;或是像《金瓶梅》、《紅樓夢》、《水滸》一般命運,被淺見者標作禁書,那更是多麼可惜的事情嗬!
天下事真是不如意的多。不講別的,隻說書這件東西,它是再與世無爭也沒有的了,也都要受這種厄運的摧殘。至於那琉璃一般脆弱的美人,白鶴一般兀傲的文士,他們的遭忌更是不言可喻了。試想含意未伸的文人,他們在不得意時,有的樵采,有的放牛,不僅無異於庸人,並且備受家人或主子的輕蔑與淩辱;然而他們天生得性格倔強,世俗越對他白眼,他卻越有精神。他們有的把柴挑在背後,拿書在手裏讀;有的騎在牛背上,將書掛在牛角上讀;有的在蚊聲如雷的夏夜,囊了螢照著書讀;有的在寒風凍指的冬夜,拿了書映著雪讀。然而時光是不等人的,等到他們學問已成的時候,眼光是早已花了,頭發是早已白了,隻是在他們的頭額上新添加了一些深而長的皺紋。
咳!不如趁著眼睛還清朗,鬢發尚未成霜,多讀一讀“人生”這本書罷!空中樓閣
你說不定要問:空中怎麼建造得起樓閣來呢?連流星那麼小雪片那麼輕的東西都要從空中墜落下來,落花一般的墜落下來,更何況樓閣?我也不知怎樣的,然而空中實在是有樓閣。玉皇大帝的靈霄寶殿、王母的瑤池同蟠桃園、老君的煉丹房以及三十三天中一切的洞天仙府,真是數不盡說不完的。它們之中,隻須有一座從半空倒下來,我們地上這班凡人,就會沒命了。幸而相安無事,至今還不曾發生過什麼危險。雖然古時有過共工用頭(這頭一定比小說內所講的銅頭鐵臂的銅頭還要結實)碰斷天柱的事體發生,不過僥幸女媧補的快,還不曾鬧出什麼大岔子,隻是在雨後澄霽的時光,偶爾還看見那弧形的五彩裂紋依然存在著。現在是沒有共工那種人了,我們盡可放心的睡眠,不必杞人憂天罷!
共工真是一個傻子,不顧別人的性命,還有可說;他卻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也很難講,誰敢說他不是覺著人間的房屋太低陋齷齪了,要打通一條上天的路,領著他的一班手下的人,學齊天大聖那樣的去大鬧一次天宮,把玉皇大帝趕下寶座,他自己卻與一班手下人霸占起一切的空中樓閣呢。女媧一定是為了凡間的姊妹大起恐慌,因為那班急色的男子,最喜歡想仙女的心思。他們遇到一個美貌的女子,總是稱讚她像天仙。萬一共工同他的將士,真正上了天,他們還不個個都作起劉晨、阮肇來,將家中一班怨女,都拋撇在人間守活寡嗎?
並且天上的宮殿,都是拿蔚藍的玉石鋪地,黃金的暮雲築牆,燈是圓大的朝陽,燭是輝煌的彗星,也難怪共工想登天了。在那邊園囿之中,有白的梅花鹿,遨遊月宮的白兔,聳著耳朵坐在缽前,用一對前掌握著玉杵搗霜,還有填橋的喜鵲鼓噪,銜書的青鳥飛翔,蕭史跨著的鳳凰在空中巧囀著它那比蕭還悠揚宛轉的歌聲。銀白的天河在平原中無聲的流過,岸旁茂生著梨花一般白的碧桃,累累垂有長生之果的蟠桃,引劉阮入天台的絳桃。別的樹木更是多不勝舉。菌形的靈芝黑得如同一柄墨玉的如意。郊野之中,也有許多的蟲豸,蝕月的蟾蛛嗬,啼聲像鬼哭的九頭鳥嗬,天狼嗬,天狗嗬,牛郎的牛嗬,老君的牛嗬,還有那張果老騎的驢子,它都比凡人尊貴,能夠住在天上。
咳!在古代不說作人了!就是作雞狗都有福氣。那時的人修行得道,連家中的雞狗,都是跟著飛升的。你瞧那公雞,它斜了眼睛,盡向天上望,它一定是在羨慕它的那些白日飛升的祖宗呢。空中的樓閣,海上的蜃樓,深山的洞府,世外的桃源,完了,都完了,生在現代的人,既沒有琴高的鯉,太白的鯨魚,騎著去訪海外的仙山;也沒有黃帝的龍,後羿的金鳥,跨了去遊空中的樓閣。寓言
從前的時候,人不怕老虎,老虎也不咬人。
有一天,王大在山裏打了許多野雞野兔,太多了,他一個人馱不動,隻好分些綁在獵犬的背上,惹得那狗涎垂一尺,盡拿舌頭去舐鼻子。獵戶一麵走著,一麵心裏盤算那隻兔子留著送女相好,那隻野雞拿去鎮上賣了錢推牌九。
他正這樣思忖的時候,忽見前頭來了一隻老虎,垂頭喪氣的與一個大輸而回的賭徒差不多。
王大說:“您好呀?寅先生為何這般愁悶,愁悶得像一匹喪家之犬。看你那尾巴,向來是直如鋼鞭的,如今卻夾起在大腿之間了;還有那腳步向來是快如風的,如今也像纏了腳的老太太,進三步退兩步了。”
老虎說:“王老,你有所不知,說起來話真長著呢!”說到這裏,它歎氣連天的。“我家有八旬老母,雙眼皆瞎,又有才滿月的豚兒,還睡在搖籃裏,偏偏在這時把拙荊亡去了。今天一清早,我就出去尋找食物,走了一個整天——”說到這裏,它忽然看見王大背上與獵犬背上滿載著的野品,便道:“呀,原來都在這裏,怪不得我空跑了一天呢!”
它接著哀懇道:“王老,先下手為強,這句俗語我也知道。不過,我實在是家有老母小兒,它們已經整天不曾有一物下咽了。我如今正年富力強,餓上十天半個月還不打緊,它們一老一幼,卻怎麼捱得過呢!萬一它們有個長短——”
它說到這裏,忍不住的傷心大哭起來,一顆顆的眼淚,從大而圓的眼眶裏麵滴下,好像許多李子杏子似的。它的哭聲驚動了頭頂上樹枝間的割麥插禾,一齊飛入天空,問道:“這是為何?這是為何?”
王大隻是搖頭。
老虎又哀求道:“不看金麵看佛麵,我前生也姓王,隻看我額上的王字便是記認。你對於同宗,難道也忍心坐視不救嗎?”
王大隻是搖頭。
老虎陡然暴怒起來,它大吼一聲,跳上去把王大的頭一口咬下來,說道:“看你再搖,這鐵石心腸的畜生!”
獵狗搖著尾巴,笑嘻嘻的說:“大王,你過勞貴體了,讓小畜替你把這些野雞野兔連著王大的身體一齊馱去寶洞罷!”
自此之後,老虎知道人是一種賤的東西,隻怕強權,不講道理,於是逢著便咬,報它昔日的仇。衚衕
我曾經向子惠說過,詞不僅本身有高度的美,就是它的牌名,都精巧之至。即如《渡江雲》、《荷葉杯》、《摸魚兒》、《真珠簾》、《眼兒媚》、《好事近》這些詞牌名,一個就是一首好詞。我常時翻開詞集,並不讀它,隻是拿著這些詞牌名慢慢的咀嚼。那時我所得的樂趣,真不下似讀絕句或是嚼橄欖。京中胡同的名稱,與詞牌名一樣,也常時在寥寥的兩三字裏麵,充滿了色彩與暗示,好像龍頭井、騎河樓等等名字,它們的美是毫不差似《夜行船》、《戀繡衾》等等詞牌名的。
胡同是衚衕的省寫。據文學學者說,是與上海的弄一同源自巷字。元人李好古作的《張生煮海》一曲之內,曾經提到羊市角頭磚塔兒衚衕,這兩個字入文,恐怕要算此曲最早了。各胡同中,最為國人所知的,要算八大胡同;這與唐代長安的北裏,清末上海的四馬路的出名,是一個道理。
京中的胡同有一點最引人注意,這便是名稱的重複:口袋胡同、蘇州胡同、梯子胡同、馬神廟、弓弦胡同,到處都是,與王麻子、樂家老鋪之多一樣,令初來京中的人,極其感到不便,然而等我們知道了口袋胡同是此路不通的死胡同,與“悶葫蘆瓜兒”,“蒙福祿館”是一件東西,蘇州胡同是京人替住有南方人不管他們的籍貫是杭州或是無錫的街巷取的名字,弓弦胡同是與弓背胡同相對而定的象形的名稱,以後我們便會覺得這些名字是多麼有色彩,是多麼勝似紐約的那些單調的什麼Fifth Avenue,Fourteenth Street,以及上海的侮辱我國的按通商五口取名的什麼南京路、九江路。那時候就是被全國中最穩最快的京中人力車夫說一句:“先兒,你多給兩子兒。”也是得償所失的。尤其是蘇州胡同一名,它的暗示力極大。因為在當初,交通不便的時候,南方人很少來京,除去舉子;並且很少住京,除去京官。南邊話同京白又相差的那般遠,也難怪那些生於斯、卒於斯、眼裏隻有北京、耳裏隻有北京的居民,將他們聚居的胡同,定名為蘇州胡同了。(蘇州的土白,是南邊話中最特采的;女子是全國中最柔媚的。)梯子胡同之多,可以看出當初有許多房屋是因山而築,那街道看去有如梯子似的。京中有很多的馬神廟,也可令我們深思,何以龍王廟不多,偏多馬神廟呢?何以北京有這麼多馬神廟,南京卻一個也不見呢?南人乘舟,北人乘馬,我們記得北京是元代的都城,那鐵蹄直踏進中歐的韃靼,正是修建這些廟宇的人呢!
京中的胡同有許多以並得名。如上文提及的龍頭井以及甜水井、苦水井、二眼井、三眼井、四眼井、井兒胡同、南井胡同、北井胡同、高井胡同、王府井等等,這是因為北方水份稀少,煮飯、烹茶、洗衣、沐麵,水的用途又極大,所以當時的人,用了很笨緩的方法,鑿出了一口井之後,他們的快樂是不可言狀的,於是以井名街,紀念成功。
胡同的名稱,不特暗示出京人的生活與想象,還有取燈胡同、妞妞房等類的胡同。不懂京話的人,是不知何所取意的。並且指點出京城的沿革與區分,羊市、豬市、騾馬市、驢市、禮士胡同、菜市、缸瓦市,這些街名之內,除去豬市尚存舊意之外,其餘的都已改頭換麵,隻能讓後來者憑了一些虛名來懸擬當初這幾處地方的情形了。戶部街、太仆寺街、兵馬司、緞司、鑾輿衛、織機衛、細磚廠、箭廠,誰看到了這些名字,能不聯想起那輝煌的過去,而感覺一種超現實的興趣?
黃龍瓦、朱堊牆的皇城,如今已將拆毀盡了。將來的人,隻好憑了皇城根這一類的街名,來揣想那內城之內、禁城之外的一圈皇城的位置罷?那丹青照耀的兩座單牌樓呢?那形影深嵌在我童年想象中的壯偉的牌樓呢?它們那裏去了?看看那駝背龜皮的四牌樓,它們手拄著拐杖,身軀不支的,不久也要追隨早夭的兄弟於地下了!
破壞的風沙,卷過這全個古都,甚至不與人爭韜聲匿影如街名的物件,都不能免於此厄。那富於暗示力的劈柴胡同,被改作辟才胡同了;那有傳說作背景的爛麵胡同,被改作礗縵胡同了;那地方色彩濃厚的蠍子廟,被改作協資廟了。沒有一個不是由新奇降為平庸,由優美流為劣下。狗尾巴胡同改作高義伯胡同,鬼門關改作貴人關,勾闌胡同改作鉤簾胡同,大腳胡同改作達教胡同:這些說不定都是巷內居者要改的,然而他們也未免太不達教了。阮大铖住南京的碮襠巷,倫敦的Rotten Row為貴族所居之街,都不曾聽說他們要改街名,難道能達觀的隻有古人與西人嗎?內豐的人,外嗇一點,並無輕重。司馬相如是一代的文人,他的小名卻叫犬子。《子不語》書中說,當時有狗氏兄弟中舉。莊子自己願意為龜。頤和園中慈禧後居住的樂壽堂前立有龜石。古人的達觀,真是值得深思的。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