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悲傷,悲傷……悲傷在鬱離的體內越積越多,上官虹正收回了劍,往外走去。鬱離已死,她也就不需要再記掛著這樣一個人了。但突然她聽見一個聲音,如同浪濤陣陣,洶湧不絕,是從鬱離的體內發出的。上官虹麵色巨變,急忙奔赴鬱離的屍身,又戳了十七八個窟窿,可浪濤聲越來越大,沒有半點停息的勢頭。不少的撞擊聲也傳了出來,她麵色鐵青,一劍削掉鬱離的頭顱,第二劍削掉鬱離的左臂,第三劍,第四劍,五劍,上官虹將鬱離整個分了屍,但濤聲依舊。上官虹感到一縷縷淡淡的悲傷,從鬱離的屍體,不,是肉末中,強烈而又迅猛的占據了她的整個心房。她捂著心,眼中飽含淚水,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她實在是太悲傷了,她悲傷的沒了力氣,她悲傷的嚎啕大哭。悲傷,悲傷,無止境的悲傷,每一次她以為極限的悲傷之後總有一重新的悲傷,比之前更令人心碎。無盡的悲傷從量變蛻化成質變,氣體一樣的悲傷凝結成液,液體一樣的悲傷凝結成固體。
竟還能這樣的悲傷麼?上官虹哭得已快失明,鬱離的屍體中才是真正令人絕望的悲傷啊,她所感到的不過鬱離體內的滄海一粟。哪裏會有人能擁有這樣的悲傷啊。他為什麼會存在?悲傷應早已令他永恒的消亡。
青原極度的恐懼,它瘋狂的詛咒著自己怎麼會提供哪些悲傷,悲傷原本隻是在彙聚而遠不到某種程度。但它的“援手”顯然使鬱離的悲傷觸及了某個界限。他過往曾見到過所有的情感,加在一起也不足以與這相比擬,哪裏會有這種事?情感如同實物一般進行三態變化,氣化液,液化固,每一次都有近乎無窮大的情感壓縮才能變成下一階段,而固體又彙聚成了海,形成膠狀一樣的性質,什麼啊,這是什麼啊!狂暴的激流一個浪頭打來,青原也承受不住而暈厥,失憶。它會失去這些記憶,這些悲傷是禁忌,不許有人記住,哪怕天地。
上官虹已死,悲傷過度而死。她的屍體仍涓涓的流著淚,心仍在不斷地刺痛,淚水流盡了就以血來流,血流盡了就以髓來流。上官虹體內所用的水都沒有了,她已比幹屍還要幹屍。死後的心房徹底被塊狀的悲傷撐爆。
那巫修體內的沉淵汙血,也隨著悲傷而一同消散了,一個世界就此無聲無息的就湮滅於此。
悲傷如同一片海,由鬱離的身體肆意奔流,周圍的一些生靈都被悲傷侵蝕而死,連渣都不剩,不,也隻剩渣了。整片一裏內的天地全都被包裹著無盡的悲傷中,悲傷,絕望。
鬱離的身體中突然竄出一道紅線,是鬱離的憤怒之鏈。它一個彎折,散發出令一股不遜於悲傷的絕對力量,兜住了所有的悲傷。兩股力量相互作用著、融合著、排斥著、轉換著。一種遠比鬱離獲得的獲得的生死意境更宏大玄秘、亙古滄桑的生死輪轉鋪展開來,聚合著鬱離的血肉,重新拚起他的身形,回到了之前他被貫穿但還保持著形體的情形,一股精純的生機維持著他的性命。但這股宏大力量堅持不下去了,如潮水般比來之時更迅猛的褪去,消散,湮滅。整片天地恢複了正常,像是被重置了一般,再無半點悲傷的痕跡,成了一片焦土。這股悲傷,決不許哪怕一片天地記住。
……
“新來了,跟我到這邊。”上官虹懵懵懂懂,她被後麵一雙手推了出去。被一個拿著文書的判官一樣的“人”看到了,挺恭敬的樣子,先是給她灌了些東西,使她的意識清明起來,不複渾噩。接著又被引著,向不知何處的前路走去。與周圍那些奇形怪狀的東西不同,他們都是被強用鎖鏈牽著,由一些長著牛頭和馬麵的人牽著走的,吆喝著,有如牲畜。她看看周圍,是一片朦朧的碧色,煙霧繚繞。遠處是一條河,有些昏黃的顏色,很渾濁,不斷有些東西上岸。
“這裏是碧落,那一條是黃泉。你現在已死,隻剩魂體流轉在陰間。”前麵的“人”或者說“鬼”見上官虹很是好奇,四處看著,就出言提點了下。
“那不知您是?”
“我是崔判官,效力於碧落宮長碧宮主門下。特奉宮主之命,前來接你。一會到了宮主前,有什麼話一定要據實回答。你可真是幸運,我在此任職三千年,也不過得見宮主兩三次而已。你剛來就得見宮主,這是無上的殊榮,日後說不準來能同殿為官。”崔判官拱拱手,滿臉的熱情。鬼也不免和人一樣俗套。
上官虹滿心的疑慮,但她都死了,一切聽人家的話就好了,不會比這更糟了。何況,聽崔判官的話,她身上有另這長碧宮主感興趣的東西?
“我問你,你是怎麼死的?”
“極度的悲傷,一種極度的悲傷,本不應存於此世的那種。”
“殺你的叫什麼?”
“鬱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