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吃了餅子,套了頸子”這樣的武漢老話現在很少有人說了,畢竟時代不一樣了,這“吃餅子”和“套頸子”有什麼關係呢?話還得從頭說起。
自古以來,不論貧富,婚姻都是人生中的大事,民間也形成一套完整的婚嫁程序和習俗。有“議婚、相親、納聘、報期、迎娶、拜堂、鬧房、謝人、回門”等。“納聘”,也稱“下聘、過禮”。就是送接聘禮,履行訂婚手續。
朱天民《各省童謠集(第一集)》(商務印書館,1923年第1版)第79頁上刊登了一篇名曰“過禮”的武昌童謠:
小板凳,搭高台,媽媽家,過禮來。八對雞,八對鴨,八封餅子八封茶。
媽媽家,指未來的婆家。茶,也叫“下茶”或“茶定”,舊時訂婚聘禮的代稱,如三茶六禮、受茶、茶紅等。
傳統婚俗中,“納聘”是一個重要環節,舊時武漢習俗,禮品分“幹禮和非幹禮”兩種。幹禮是彩禮銀和新娘衣物等,非幹禮是豬肉、雞、魚、糕點、糖等,一般要送豬肉一刀,餅子(或饃饃)一千,雞、魚、糕點若幹,都要雙數。有錢的人家送餅子,最好是汪玉霞的喜餅,有麵子,家境差一些的送饃饃,數量也會相應減少。這餅子饃饃由女方送給自家的親戚朋友、街坊鄰居等,實則向外公告“女兒已經許了人家”。
地上無媒不成親,在包辦婚姻時代強調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年輕的男女是無法自由戀愛的,自己的婚姻由別人做主。武漢老話“男怕入錯了行,女怕嫁錯了郎”。對於男人來講,包辦婚姻的傷害相對要小一些,男人可以嫖院納妾,另尋感情寄托,而對於女人來講,婚姻就是一次性豪賭,嫁錯了人,則是一輩子的無底深淵。
黎錦暉、吳啟瑞、李實搜編《中國廿省兒歌集(第五集)》(中華書局,1923年10月第1版)第3頁上有首“紅袖頭”的童謠:
紅袖頭,綠裏子,養個姑娘換餅子;餅子換了大家吃,針頭抹線娘著急。
陳和祥編著:《繪圖本童謠大觀》,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7年7月重版第215頁,也選有這首武昌童謠,原題《姑娘》,朱介凡《中國兒歌》34頁亦有載錄,文字無差。
餅子不是那麼隨便好吃的。貪圖彩禮,胡亂應婚,這位在家沒有地位,沒有話語權的母親,看到女兒將嫁人不淑,前景堪憂,雖其心如焚,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在那裏幹著急。
前人感歎“姑娘菜籽命”,姑娘就是一粒菜籽,撒在肥地裏就肥,撒在瘦地裏就瘦,多數人是無法改變自己命運的,隻得聽天由命。對於女人來說,千大萬大,嫁個好男人,唯此為大。
武漢民間歌謠中,有許多女人控訴包辦婚姻的內容,我們把它叫做“女兒苦情謠”。
韭菜開花滿地鋪,金鑼金鼓嫁小姑,小姑的命不好,一嫁嫁個駝背佬,上床要我背,下床要我馱,這個冤家奈不何。
朱介凡《中國兒歌》第108頁。朱母述唱。
武漢有俗語:“男服先生女服嫁”,不服又能怎麼樣?最多隻能自歎命不好,埋怨幾句而已。冤家,指丈夫,一個給自己帶來痛苦而又莫奈他何的人。奈不何,對人對事沒有辦法,表達上,武漢話有“我奈得何他、我奈得他何、我奈不何他、我奈不他何”等多種形式,很有意思。舊時的“罵媒”之俗,是有深刻的社會原因的。
莧菜梗,梗也紅,根也紅,韭菜開花重打重。母媽把我說的鹽船上,腳蹬舵,手扯蓬,張開口,嗬南風,眼淚流了幾茶盅。
選自北京大學歌謠研究會《歌謠》第一卷第16號(1923年4月29日出刊)第5版,黃樸搜集。劉經菴編《歌謠與婦女》第13頁上亦有刊載,原無題,特別注明是“湖北漢陽的”。
莧,hàn,原作“漢菜”。重打重:形容一蓬一蓬的。母媽:母親。鹽船:專門從事食鹽運輸的船隻。舊時,食鹽是重要的民生物質,也是國家稅收的重要來源,曆代基本上都實行專營,各地鹽號均擁有一定數量鹽船。蓬:特指船帆。嗬:hō,吸,把氣體吸進肚裏。茶盅:一種喝茶專用的無把小杯。此處形容淚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