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劄要
一九三四年(甲戌)三月,應東南五省周覽會之邀,想去黃山。但一則因天寒雨雪,不便於行,二則因同去者,都不願去,所以隻在齊雲岩下,遙望了幾處黃山的峰頂。聞安徽建設廳,在趕築公路,使遊人能坐汽車至黃山腳下,可免去自徽州或歙縣去的百餘裏路陸道,則此後去黃山的機會更多了遲早總打算去一次的,現在先把從各誌書及遊記上抄落來的黃山形勢裏程等條,暫時整理在此,好供日後登山時的參考。摘自《安徽通誌》的記錄
黃山在徽州府西北三十裏(歙縣西北六十裏),舊名黟山唐改今名。山高三千七百餘丈,盤亙三百裏,當徽、寧二府界,世傳黃帝曾與容成子,浮丘公煉丹於此,其後又有仙人賈阮之屬棲焉。漢末,會稽太守陳業,亦遁跡於此山。《輿地紀》雲,黃山諸峰,有如削成,煙靄無際,雷雨在其下。又時有鋪海之奇,白雲四合,彌望如海,忽迸散,山高出雲外,天宇曠然。山有三十六峰,水源如之。(舊誌不載峰名,今補注之:有天都、青鸞、紫石、石人、桃北、蓮花、朱砂、疊嶂、芙蓉、煉丹、丹霞、雲門、紫雲、雲際、雲外、棋石、采石、石門、石床、石柱、仙人、仙都、望仙、上升、浮邱、轅軒、容成、聖泉、清潭、布水、九龍、飛龍、獅子、鬆林、翠微、擲缽等,凡三十六峰。又別有始信峰、一培土婁耳;白鵝峰即李白送溫處士歸者,皆在三十六峰之外。石人或曰老人,擲缽或曰缽盂,疊嶂或訛勝蓮,雲門或訛翦刀。煉丹峰裏許曰海門,光明頂為前海,獅子林為後海)又有二十四溪,十二洞八岩,詳具山誌。《郡國誌》稱天目高二萬仞,而低於黃山者,以徽郡已與天目齊,而此山又特高也。山中多黃連紫術,有湯泉,出香溪中,常湧丹沙,浴之愈疾。西北類太華,故前世亦名小華山。遊黃山記
元汪澤民婺源人
黃山在宣、歙境,雄鎮東南。山之陽,逾百裏,為歙郡治,其北,三十裏,為太平縣,又北抵宣治所二百四十裏,不當通都大邑舟車之走集,而遊者罕至。今年四月九日,餘始得遊焉。山西之麓,田土廣衍,曰焦村,蓮峰丹碧,峭拔攢蹙,若桓圭,若側弁,若列戈矛,若芙蓉菡萏之開,雲煙雨,晨夕萬狀。由焦村南道,二十五裏至湯嶺,仰視群峰,猶在霄漢間。岡阜蟠結,鑿石開徑,堪岩欹危,瀑布聲訇磕如雷,怪石林立,半壁飛泉灑巾袂,當新暑,淒然而秋。又十裏,憩祥符寺。寺前淙流,走萬石間,山皆直鬆名杉,藤絡莎被,簸夔蘢茸。下有靈泉,自朱砂峰來,依岩通二小池,上池瑩澈,廣可七尺,深半之,毫發可鑒。泉出石底,累累如貫珠不絕,氣香必若湯,酌之甘芳,蓋非他硫黃泉比也。明日遂試浴,垢旋流出,纖塵不留,令人心境清廊,氣爽靈舒。相傳沉屙者,澡雪立瘥,理或然也。寺有南唐碑,初名靈泉院,宋祥符中,改今額。又龍池距寺左三裏許,奔流噴薄,瀉石潭中,亭午照燭,五色璀璨,誠靈物所居。夜開啼禽聲甚異,若歌若答,節奏疾徐,名山樂鳥,下山鹹無有。行寺旁,近見數峰淩空,僧指雲,“芙蓉,朱砂,其尤高者,天都峰也。”上多名藥,采者裹糧以上,三日達峰頂,予心甚欲遊,而鳥道如線,不可,乃止。凡再宿寺中,還至焦村之三日,行三十裏,遊翠微寺。古鬆修篁,石澗橫道,僧橋焉,覆之屋,以息遊者,清冷靜邃,已隔塵雜,餘為榜曰“翼然”。至寺庭,有井泉,僧言“此麻衣師卓錫處”,泉亦清美,不涸不溢。一峰卓然獨秀,直峙東南隅,曰翠微峰。其條支迥互,寺居盤中,故諸峰俱隱不見。明發,行十五裏,過白沙嶺;往往攀崖壁,牽蘿蔓,或小木貼岩若撓而度,幾不容武,旁臨絕壑,惴惴焉不敢俯而窺。又七裏,至絕頂;頂平廣,倍蕁方,據石少休,時晴雨旭霽氣象澄潔,環視數百裏,岡巒墟落,曆曆可數。九華綠翠,若蓮開陸,焦村向所見峰,皆平挹座間。俄頃,白雲氵翁起,遠山近嶺,如出沒海濤,僅餘絕頂槎溯天漢中,倏又斂藏如掃,如是者三,可謂其觀矣。日暮抵寺,亦信宿焉。又二日,從村北十裏,登仙源觀。至元中,新安吳萬竹習靜茲壤,嚐衍《易》宛陵,誇詡其騰,餘贈詩還山,今竹存而吳逝已久。林阜周密,南列翠峰,煉形引年者,固其所哉。既還,憩吾宗公仲雲鬆樓。越十日,逾興嶺而南,所謂三十六峰者,駢列舒張,橫絕天表,眾山山疊嶺,效奇獻秀,盡在一覽。行田疇竟,乃登樓嶺,陟小邱,道左竹杉陰森中,小徑縈迂,屋才數間,一僧奇龐近八十,煮茗進果,自言結構力田,閑時持經玩空,曆二十閏矣。門外鶯草亭,往來休焉,痹陋且壞,餘將改榘,亭之右丈餘,南峰翔舞迎乎前,北陀奔躍駐乎後,左右翼如景盆清,名之曰芙蓉亭,而未暇也。循岩曲折,抵白龍潭,巨石穀含穀牙,洶湧衝擊,深不可測,歲旱麟雨立至。又度板橋。有小庵,食澹苦修數輩居馬;嚐有逃空穀者,出奇方,療人疾頗眾,既亡,瘞浮圖中。餘特征夫山水繆繞自為奧還於高峰之下,由興嶺抵此,四十五裏,人跡較遼,可屏塵事,遂宿焉,聽泉而去。道途為裏若幹,皆樵牧負販者,隱度雲然,非有堠以步而計也。昔大德戊戌歲,得茲山圖經,神思飛越,而因循皓首,甫幸一至,至又弗克久留而去。每登山時,宿雲收雨,紫翠如沐,山下之人,皆以為山川靈英,有相之者。時至元再元之六年,庚辰歲也。
(見《重修安徽通誌》卷二十五)
黃山三十六峰,以天都、蓮花兩峰為最高,光明頂為全山正中絕頂,文字上最初之登蓮花峰而留有紀錄者,似以南宋吳龍翰的那篇美文為最早,現在抄在底下:遊黃山記
南宋吳龍翰字式賢歙縣人
鹹淳戊辰(一二六八)十月既望,魯齊鮑雲龍,古梅吳龍翰,足庵宋複一,來觀黃山。贔贔登高,餐胡麻飯,掬泉飲之,不火者三日,從者皆無人色,率不能從。予三人愈清狂,上丹崖萬仞之巔,夜宿蓮花峰頂。霜月洗空,一碧萬裏;古梅談玄,魯齊湧史,足庵歌遊仙招隱之章;少焉,吹鐵笛,賦新詩,飄然有遺世獨立之興,次躡煉丹峰,過仙人石橋,酌丹泉,徜徉久之。迂路遊水簾洞踏月夜歸,少憩蘭若,把酒臨風,對天都而酹之曰:“吾輩與若為熟識,他年誌願俱畢,無忘此山。”昔歐陽永叔,謝希深輩遊嵩山,吹簫歌古調,吾輩倡酬之樂似之。韓退之登華山頂,邑令百計取之得下。吾輩冒萬險,人跡所不到,其狂又似之。然韓有詩,謝有書,以紀其奇也,吾輩可無一語,留作此山公案乎?於是乎書。
(見嘉慶《寧國府誌》卷二十一藝文誌)
明吳廷簡,亦曾登蓮花峰絕頂,所著《黃遊紀略》,文字亦美麗,因後附有較詳的黃肇敏《黃山紀遊》一卷,所以將吳著的《黃遊紀略》及《黃遊續紀》略去。至若徐霞客之兩記,亦較黃記為簡,不錄。
近人黃炎培氏,曾於十數年前去黃山,著有遊記,亦至群盡,唯未到西海門,似乎稍有缺恨。他的遊記裏,也曾提起過,說《黃山誌》,外間已絕少。伊去時所見之本,係從僧性海處借得者,“康熙間僧弘濟編,十之八為文藝,其言方向位置,皆不了了。誌首插圖數幅,則側麵風景畫萬峰如海而無名,愈讀愈增迷惘”,反不若黃肇敏紀遊之確切。本擬將這兩黃的遊記,同時抄出,附錄於後,但因恐篇幅過長反為不美,所以隻將黃炎培氏遊記中之總結一段,抄在下麵:
……黃山大概,吾略能言之。天海為中心,其南玉屏峰,左右為天都及蓮花。天海之北,為光明頂,為獅子峰;朱砂、紫雲諸峰,在其東部;雲門、九龍諸峰,在其西部。上黃山之道,其西吾不知,東南自湯口入,以紫雲庵為憩息所,自歙往者,率由此。北自北海門入,以獅子林為憩息所,自太平往者,率由此。其東自苦竹淡入,宜以雲穀寺為憩息所,今圮矣。餘之行,則自東南入,以搗其中,旋向北行,於臨北海處,複折而東南,自山之東路下。第一天,自紫雲庵至文殊院,行十八裏;第二天,至獅子林,行二十裏;第三天,至苦竹溪,二十五裏,複至紫雲庵十裏。……
(見《中華新遊記彙刊》卷二十)
關於黃山的記載,除諸家之遊記及明潘之恒之《黃海》六十卷與清閔麟嗣之《黃山誌》外,還有一部康熙年間歙縣汪於鼎洪度著之《黃山領要錄》,上下兩卷,共文四十餘篇,記黃山各處景物興革,分條別類,至為詳盡,《知不足齋叢書》中有刊本,頭上還有王漁洋宋牧仲的兩篇敘文。黃肇敏遊時,似亦時時以此錄為向導,但究因年代湮遠,恐與現在的黃山建築路線等,有些不符了;並且文勝於質,領要錄所注重的考沿革,敘景色等處,又都為我們所想略去的部分,現在隻將它的頭一篇,像總序似的《黃山》抄出,以示一斑:黃山汪洪度
黃山聚千百奇峰,劈地摩天於數百裏內,四麵周圓,無偏欹缺陷。正麵東南向,玲瓏蕭散,秀絕人區,然古未有黃山名;後魏酈道元《水經注》雲:“浙江又北曆黝山縣,居山之陽,故縣氏之。”宋羅願《新安誌》雲:“黃山名黟山在縣西北百二十八裏,高千一百八十仞。東南則歙,西南為休寧,西北則蔽於寧國府之太平縣。相傳黃帝曾與容成子、浮丘公合丹於此,後又有仙人曹、阮之屬,故峰有容成、浮丘,溪有曹溪、阮溪之名。天寶六年六月,敕改為黃山。按江南諸大山,有天目、天台之屬,《郡國誌》稱天目高萬八千丈,僅及黟山之麓,而黟山又特高;然則鄰郡諸山,皆此山支脈也。山有峰三十六,水源亦三十六,溪二十四,洞十有二,岩八,靈跡不可勝數。水流而下,合揚之水,為浙江之源。”愚按《寰宇誌》亦稱北黟山,黝即黟也;色微青黑之謂黝,色黑而澤之謂黟。山膚剝盡,而骨僅存,空青所凝,遙望成墨;又肌理細膩,蒼潤鮮華,以黟名山,允為不易。自唐好道家之說,偽撰《周書異記》,引黃帝改稱黃山,嗣後遂因之。明趙防,則謂黃山阝貴然中居,委和四表,有坤道焉,故名。亦足洗異記之陋。嚐考《水經注》,載上虞陳業,值漢之季,潔身清行,遁跡黟山;會稽典錄,謂其隱於黟歙,誌懷霜雪,正亮之性,同操柳下;嗚呼,此古之表名山者,所為獨稱述斯人也,人之人是山者,尚亦審所自處哉!
(據《屐痕處處》,一九三四年六月上海現代書局初版)北航短信
人力車夫,鐵路工人,輪船火夫,機匠,農民,巡警,兵士,以及廚子,雜役之類,不管你氣候是在百度上的熱,或冰點下的冷,何嚐能夠拋棄一小時的職務?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的我輩,還要說到避寒避暑,實在也太不知足。可是,我無官守,我無恒業,一個四大皆空,長年病廢的惰民,在這裏,也有他的自得之處,就是同候鳥一樣,隻教翅膀完全,便能享受著南來北往的高飛的自由。
六日,七日的幾天,東南風日夜不斷,在上海,早晚隻有八十幾度的溫度,我們以為從此可以漸漸地涼冷下去了,青島可以不去,匡廬也何必再登,勉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籌來的幾個日用的金錢,還是在上海花花吧,究竟要經濟些。可是八日平平,到了九日,水銀柱又上升出了百度,飯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穩,連屋內陰處,坐的地方,都變得火缸一樣,這可非逃避不可了,於是乎就踏上輪船,做了三等Deck的嗟來之客。
此行一過蛇山,身上的汗,就少下去了;入晚,躺在席上,居然感到了冷,非蓋薄棉被不可,這是將近一月以來,在杭州決未曾有過的奇跡。有錢的人的想頭,果然是不錯,遠上青島海濱來經營別墅,買取明月清風的計劃,果然是理想的計劃,不過夏日的青島的明月清風,價錢實在太貴。
七月十三日午後兩點,船到了碼頭;太陽當然是同杭州,上海,濟南,徐州一樣地在照耀著膠州灣的青山綠水。可是我們在海關隙地上立著,等行李到來的中間,雖然是空氣微微地在震動,風可並不大,而身上穿在那裏的一件愛國布長衫,似乎還覺得太薄一點。估計起來,在青島的日中太陽底下,大約最多也不過八十五六度的樣子。但這熱度,由老住青島的人說來,似乎已經是幾十年來所沒有的了。黃包車夫告訴我說,“淺(前)天,在青島,也溢(熱)死了陰(人)!”但這熱死了人的前天的溫度,也隻有九十四度內外的樣子。
青島市的美麗整潔,海濱浴場的熱鬧繁華,與夫今年避暑者的擁擠雜遝等等,我征塵未洗,現在暫且不寫吧,等住定了以後,當再來一次通信,好給你們在東南的熱波裏渴殺的諸君,以一點點近似幻想中的酸梅湯的效力。
一九三四年七月十三日,在青島。
(原載一九三四年七月十九日杭州《東南日報·沙發》第二○三三期)桐君山的再到
杭州建德的公共汽車路開後,自富陽至桐廬的一段,我還沒有坐過。每聽人說,釣台在修理了,報上也登著說,某某等名公已經發出募捐啟事,預備為嚴先生重建祠宇了;但問問自桐廬來的朋友,卻大家都說,嚴先生祠宇的傾頹,釣台山路的蕪窄,還是同從前一樣。祠宇的修不修,倒也沒有多大的問題,回頭把嚴先生的神像供入了紅牆鐵骨的洋樓,使燒香者多添些摩登的紅綠士女,倒也許不是嚴先生的本意。但那一條路,那一條停船上山去的路,我想總還得略為開辟一下才好;雖不必使著高跟鞋者,亦得拾級而登,不過至少至少總也該使謝皋羽的淚眼,也辨得出路徑來。這是當我沒有重到桐廬去之先的個人的願望,大約在三年以前去過一次釣台的人,總都是這麼在那裏想的無疑。
大熱的暑期過後,浙江內地的旱苗,雖則依舊不能夠複活,但神經衰弱,長年像在患肺病似的我們這些小都會的寄生蟲,一交秋節,居然也恢複了些元氣,如得了再生的中暑病者。秋潮看了,滿家巷的桂花盛時也過了,無風無雨,連晴直到了重陽。秋高蟹壯,氣候雖略嫌不定,但出去旅行,倒也還合適,正在打算背起包裹雨傘,上哪裏去走走,恰巧來了一位一年多不見的老友,於是乎就定下了半月間閑遊過去的計劃。
頭兩天,不消說是在湖上消磨了的,尤其是以從雲棲穿竹徑上五雲山,過郎當嶺而出靈隱的那一天,內容最為充實。若要在杭州附近,而看些重嵐壘嶂,想象想象浙西的山水者,這一條路不可不走。現成的證據,我就可以舉出這位老友來。他的交遊滿天下,歐美日本,曆國四十餘,身產在白山黑水間,中國本部,十八省經過十三四,五嶽匡廬,或登或望,早收在胸臆之中;可是一上了這一條路,朝西看看夕照下的群山,朝南朝東看看明鏡似的大江與西湖,也忘記了疲倦,忘記了世界,唱出了一句“誰說杭州沒有山!”的打油腔。
好書不厭百回讀,好山好水,自然是難得仔細看的。在五雲山上,初嚐了一點點富春江的散文味的這位老友,更定了再溯上去,去尋出黃子久的粉本來的雄圖。
天氣依然還是晴著,腳力亦尚可以對付,汽車也居然借到了,十月二十的早晨九點多鍾,我們就從萬鬆嶺下駛過,經梵村,曆轉塘,從兩岸的青山巷裏,飛馳而到了富陽縣的西門。富陽本來是我的故裏,一縣的山光水色,早在我的許多短篇裏描寫過了;我自然並不覺得怎麼,可是我的那位老友,飯後上了我們的那間鬆筠別墅的廳房,開窗南望,竟對了定山,對了江帆,對了溶化在陽光裏的遠山簇簇,發了十五六分鍾的呆。
從杭州到富陽,四十二公裏,以舊製的驛裏來計算,約一九內外;汽車走走,一個鍾頭就可以到,一頓飯倒費去了我們百餘分鍾,我問老友,黃子久看到了這一塊中段,也已經夠了吧?他說:“也還夠,也還不夠。”我的意思,是好花看到半開時,預備勸他回杭州去了,但我們的那位年輕氣銳的汽車夫,卻屈著指頭算給我們聽說:“此去再行百裏,兩點半可到桐廬,在桐廬玩一個鍾頭,三點半開車,直駛杭州,六點準可以到。”本來是同野鶴一樣的我們,多看點山水,當然也不會得患食喪之病;汽車隻教能行,自然是去的,去的,去去也有何妨。
一出富陽,向西偏南,六十裏地的旱程中間,山色又不同了。峰嶺並不成重,而包圍在汽車四周的一帶,卻呈露著千層萬層的波浪。小小的新登縣,本名新城,煙戶不滿千家,城牆像是土堡,而縣城外的小山,小山上的小塔,卻來得特別的多,一條鬆溪,本來也是很小的,但在這小人國似的山川城廓之中流過,看起來倒覺得很大了。像這樣的一個小縣裏,居然也出了許遠,出了杜建徽,出了羅隱那麼的大人物,可見得山水人物,是不能以比例來算的。文弱的浙西,出個把羅隱,倒也算不得什麼,但那堂堂的兩位武將,自唐曆宋以至吳越,僅隔百年,居然出了這兩位武將,可真有點兒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