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2 / 3)

說實在的,那天,文件中所講的有關改革的許多非常重要,特別是理論。政策上的指示,全部認真聽完的人並不太多。而完全應該聽一聽的劉釗,卻因為有約在先,與奧立維進行第二輪洽談去了。呂莎直替他惋惜,怎麼能夠錯過這樣一次學習機會,幾乎每一句話都在給劉釗鼓氣、撐腰。但是,轉念一想,不聽也好,他的勇氣已經很夠很夠的了,為了臨江大廈能在國慶節前竣工,步步進逼,不退不讓,咬住了就不撒嘴,弄得丁曉幾乎到了快要跟他攤牌的程度。

“你能說改革不是一場革命嗎?莎莎!”劉釗總這樣說。

他到市委來了,穿著那件洗得泛白的舊襯衫。隻有呂莎最熟悉這黃不黃、綠不綠的棉布襯衫。有人詫異地問過他:“你這衣服怎麼老穿不壞呢?”他當然不能說,那是好多年前,莎莎給他買的。俄國有句諺語,叫做貼身的襯衫最親。也許因為他信口一說,她在溫泉鎮那小商店裏,一下子抱回來一打,所以,一直穿到今天。他推開韓潮辦公室的門:“丁曉不在?”

因為劉釗不是市委常委,韓潮奇怪他為什麼來了:“今天這個會,好像——”

他冷冷一笑:“這種會他是決不肯缺席的,所以,我要在這兒堵他。”

“什麼事?”

“老韓,我已經口頭向你提出兩次,報告也打了一次,不知丁曉轉給你沒有?還是那句老話,我要求把我派到一建公司當經理去,我不在乎什麼級別高低!”

“你總是急茬!”

劉釗恨不能跺腳:“錯過施工的黃金季節,哭都來不及了!丁曉躲著我,你老人家拖著我,這座二十層大樓成了臨江搞改革的攔路虎。”

“你真相信你的藥方兒靈?”

“我沒有仙丹妙藥,可我想,隻要大夥兒一塊找,未必找不到。”

恰好,丁曉走進屋來。那袖珍型的精壯漢子,立刻爆發出一場大笑:“好小子!我算脫不開你這瘟神啦!”

“請神容易送神難!你安排我到拖拉機廠,你提拔我到市裏來抓沿江新村,又把外貿旅遊一攤子塞給我。現在,說是毛遂自薦也好,順理成章也好,過問臨江大廈,那是很正常的。”

“我好像從來不反對你過問!”

“真話?”

“如果你不搞那些挺玄乎的改革!”他轉臉對韓潮說,“我不明白劉釗,非要名垂青史不成?幹嗎步子非邁那麼快、那麼大?那天傳達中央領導同誌講話,不是強調了有秩序地改嗎?什麼叫有秩序?我理解就是穩妥。過去我們臨江,許傑同誌,呂況同誌,都是一步一個腳印。得啦,劉釗,性急吃不得熱窩窩,照我們臨江眼前的情況,還沒有學會走,就想跑,你還要飛,那怎麼行?昨天晚上,居然把工作做到我老婆孩子那兒了!老韓,我看,也就隻有你能使他頭腦清醒了!……”

韓潮用心聽了聽他這番赤裸裸的語言。中央的精神他尋章摘句,按他的心意予以曲解。而且還用教誨的口吻,戰兢兢地請出亡靈來嚇唬別人。那言外之意,要不是他丁曉支持,你韓潮也未必懂得領導臨江的真諦。韓潮稍稍沉思了一會兒:“好吧,我看這樣,在今天會上,大家議一議吧!”

“議什麼?老韓!”丁曉感到意外。

“劉釗的想法啊!”

“幾位主要的同誌,事先沒碰頭呢!”

“那有什麼?今天這個會隻有常委參加。”

丁曉愣了一會兒,笑了:“可也是——”他望望劉釗,又望望韓潮,做出欣然同意的樣子,“那好吧!”

秘書探頭進來,對韓潮輕聲地說:“來了,車已經停在樓下!”

“那我去迎他一下!”韓潮起身出去,迎接今天例會的主角、主持“民意測驗”、無記名投票的副部長。

丁曉是精通送往迎來的專家,對於什麼人該友好,什麼人該奉承,什麼人該私下裏有所表示,他一清二楚,總是使上級機關來人,稱心滿意而去。臨江物產雖然不算富饒,紅參白參,鹿茸鹿鞭,猴頭木耳,飛龍錦雞也算是土特產中的佳品,對於聯絡感情,增強友誼,能起特別好的作用。雖然這位常務副部長是比較傾向高峰觀點的人,但手中握有實權,自然是以爭取他的好感為第一要策。所以,他也隨著韓潮往外屋走。

“你稍等一等!”劉釗叫住他。

他心裏罵:“這個該死的,春元樓那夜你占了上風,第二天還到我家,當著老婆孩子,奚落我酒後的狼狽相!今天恐怕不那麼容易了!”他停在門口,回身問:“什麼事?老弟!”那口吻,實在是相當親熱的。

“你把門關上,丁曉,咱倆好好嘮一嘮!”

“要開會呢!”

“幾句話就完。”

“我算賓服你的頑強勁頭!”他無可奈何地關門回來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