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1 / 2)

“難道,我們這個時代,不需要激情,不需要浪漫主義,不需要衝鋒陷陣的戰士了嗎?”

劉釗的自行車在空蕩蕩的馬路上,隨意地騎行,用不著顧忌十字路口的紅燈、綠燈了。夜深人靜,交通崗都撤了。如果把人的一生比作一條漫長的道路,那麼,劉釗這數十年來,碰到的紅燈未免太多,順利通行的綠燈可實在太少。他認為自己是天生的倒黴蛋,總得急刹車,總是停下來。即使在改革的潮流中,上有黨中央的綠燈,下有群眾的綠燈,每往前邁一步,仍舊有這樣或那樣的好心腸和壞心腸的人,把紅燈亮起,擋住他的去路。

“不!我要照直走改革的路!這是黨給我的權利!”他在心裏回答著韓潮。

夜深人靜,整個臨江市顯得那樣安詳、沉寂,似乎全都進入了溫甜的夢鄉。在這夏日的深夜,隻有江麵上升騰起一縷一縷霧氳,隨著陣陣清風,順著通往江沿的道路,往市中心吹散而來。隱隱約約,似有非有,那輕渺嫋嫋的煙雲,使他想到一件瀟灑飄逸的淺青色紗裙;而從頭頂的夜空裏,那閃閃爍爍的星星,他似乎同時看到了一對似怨似嗔、充滿了愛情光澤的眼睛。

劉釗突然意識到什麼,急急忙忙蹬快了自行車,朝臨江劇場的方向騎去。

看他那勁頭,簡直不像五十出頭的人。也許是這樣,人要是積極地去追求什麼的時候,生命的活力會更強盛些。社會大概也是如此,失去了激情,失去了浪漫主義,失去了一批衝鋒陷陣的戰士,必然會老化,會死氣沉沉,會停滯,甚至會死亡。但要是相反,整個社會充滿了活力,時刻不停地在追求,在進展,在新陳代謝,在攀登,在衝刺,那麼,它必然是永遠年輕,充滿了希望的。

歌舞晚會顯然早就散場了,那霓虹燈也熄滅了,海報上那個穿黑衣服的塔姬雅娜,現在看上去,不是給人美的享受,而使人覺得陰森森的了。

“那麼莎莎呢?”他差點叫出了聲。

不該讓她留下來看什麼演出的,他跳下了車,敲自己的腦袋。莫名其妙的檢舉信,大寶從精神病院回家,丁曉所扮演的角色,歐陽慧究竟起什麼作用,在江沿散步要說未說的話……等等等等,怎能把她撇下不管?盡管她心事重重,盡管她表示不去,可到底還是穿上那件他最最欣賞的淺青色紗裙,隨他去參加洽談了。想到這裏,他恨不能捶擊自己的心。

這裏是臨江市最熱鬧的中心,放射形的六條馬路,向一個小小的街心花園彙集。全市最大的劇場,最大的百貨公司,最大的中西餐館,以及最支持劉釗的人民銀行和呂莎最愛光顧的專門生產俄式糖果的食品店,都在街心花園四周。

現在,除了著名的春元樓的二樓餐廳裏燈火輝煌,除了食品店的早晚服務部還亮著燈外,整個市中心都靜悄悄的。蔥蘢的樹木,葳蕤的花草,如茵的綠地,也安然入睡了。

劉釗把車靠在路旁,向街心花園走去。

也許因為臨江市有一條風光旖旎的大江,談戀愛的情侶都喜歡逗留在那幽靜的林蔭道裏,再說市區裏還有一座從白俄時代開始,就是最適宜戀人相聚的晨光公園,所以,巴掌大的街心花園,此刻已無人光顧了。

但是他一眼瞥見了座椅上那團遠遠看去像雲,像霧,也像淡青色雪花似的紗裙和那一雙明亮的、像星星閃爍的眼睛。他走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