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唱得倒挺帶感情的。”
呂莎的心軟了。也許羅縵以為歐陽慧會把劉釗請來觀看這首場演出的,所以,對著台下傾訴著她的悔恨,她的悲怨,誰知是真是假,但這支塔姬雅娜的詠歎調,確實是很動人的。
可曾聽見,夜鶯在叢林裏歌唱愛情,
傾訴自己的幽怨?
晨光初現,田野裏一片寂靜,
那笛聲多麼純樸,多麼淒涼,
你在哪裏,可曾聽見?……
女人的嫉妒心固然是強烈的,但她們的同情心也是相當豐富的。在劇場裏,為台上或者銀幕上的人物命運,一掬同情之淚的,往往是占人類二分之一的女公民。呂莎決定到休息廳去給家裏打電話,讓司機來接她一趟。嘲弄一個弱者,並不是什麼光彩的行為,所以她要回去了。但是,歐陽慧不想離開,她和前排一個禿腦袋的人,密談得火熱。那纖纖玉手,伸過去,在那人麵前,一會豎起兩個指頭,一會又變成三個指頭,顯然是為一批她缺他有的短線物資在討價還價。
“別急,莎莎,我等主任的金口玉言呢!”
那個禿腦袋主任不回頭,把按住大拇指的手掌舉給她看,算是他的回答。
“哦!主任,生不帶來,死不帶走,何必那麼貪得無厭?謝謝你賞我臉,四百就四百,說定了。”
這時,整個演出結束。一陣一陣的掌聲,一次一次的謝幕,特別是羅縵最後獨自一人在台上鞠躬,後退,再鞠躬,再後退,沒完沒了的時候,呂莎剛才已經平息下去的報複心理,又被該死的捧場掌聲給煽動起來。
“真是無聊透頂!”
“應該給今天的總導演記一功,莎莎!”歐陽慧笑著說。她是個能把假話說得像真話一樣,可把真話又說得像假話一樣的撲朔迷離的人物。正如誰也看不透環繞著她的那些不潔的煙霧後麵,究竟什麼是她真實麵貌似的,算是個難解的謎吧!“你幹嗎去?莎莎!”
“我到後台去看看歌唱家!”
歐陽慧要不是被那個極需平板玻璃的人纏住,肯定會一塊去的。呂莎離開座位,穿過那些兀自不肯散去的觀眾,往後台走去。
她當然不知道,晚會雖然結束,正戲尚未開場。這些頭麵人物所以不急著鑽進各自的臥車回家,是因為還要在春元樓為羅縵舉行小規模晚宴呢。因此,呂莎在後台人口處被人擋駕了。
“同誌——”腰裏顯然別著家夥的人橫出胳膊攔住。
呂莎豎起眉毛看他,很清楚,一個剛出殼的雛雞,要不就是新從外地調來的兩眼瞎,會不知道站在他麵前的是何許人。她不理睬他,還往裏走。
“你幹嗎?”那個保衛人員不客氣地喝令著。
“我要到後台去看個人!”
“不許進!”
呂莎有恃無恐地笑了:“在臨江,還沒有一扇我呂莎進不去的門!”她一眼瞥見了在帷幕旁被一群隻穿著緊身衫褲的女演員圍著的丁曉,便叫了一聲:“丁叔——”
玲瓏剔透的丁曉立刻聞聲趕來:“莎莎!”
他有時候很慢,完全是打太極拳的架勢,不慌不忙;有時候反應又十分敏捷,像電門似的,一按就亮。當那些女演員還在莫名其妙地眨著眼睛的時候,他已經示意保衛人員走開,使羅縵知道貴客來臨,讓一些無聊的捧臭腳的家夥溜邊靠後,並囑咐了在場的有關人員,不要講春元樓的事,然後,萬分抱歉地拉著呂莎進到後台。所有這一切,不出半分鍾,統統辦妥帖了。——啊!誰敢說我們辦事效率不高,工作拖拉?他隻不過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罷了!
“莎莎,莎莎……”卸了妝的羅縵也喊著跑出了化妝室,那模樣,比在舞台上還要不受看。女人一過中年,不該突出的地方倒突出了,譬如腰身,譬如腹部,譬如腮幫子,譬如顴骨。但是,對羅縵來說,這種潛在的醜的因素,未免暴露得太明顯,也太迅速了一些。
丁曉大聲地向在場的演職員介紹:“這是我們臨江的大記者,請,莎莎,快請進來,幹嗎站在門口,快進吧!”
呂莎掠了一下她那飄灑的秀發,在羅縵還未走到麵前的時候,眼皮不抬地說——她是個敢給任何人當麵下不了台的酸辣貨色——“對不住,丁叔,因為你批準我可以進去,我呀,倒沒有進去的欲望了,再見!Good-bye!”
她轉身姍姍走去。
“莎莎,莎莎……”幾個人一迭聲叫著。
她心裏說:“即使你們全體跪請鑾駕回程,我也不會賞臉的!”
請你記住,這就是我們臨江有名的莎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