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畫在牛皮上的唐卡(1 / 2)

畫在牛皮上的唐卡

散文空間

作者:吳克敬

雅好收藏的陳維禮,春天的時候,去了湖北熊召政先生的府上。先生為人慷慨,與陳維禮諸友吃了幾條地道的武昌魚,喝了幾瓶他收藏了一些年份的茅台老酒,到要分手時,竟然還意不能盡,情不能卻,把他自己從藏地友人處得到的一幀唐卡取來,轉送給了陳維禮。我有幸見證了友人間的這一次饋贈,直覺他們二人膠漆相融,肝膽相照,是江湖上難得一見的真男子。

這幅唐卡畫在一張犛牛皮上。

藏區的康巴我去過了,藏區的玉樹我去過了,幾次謀劃,想要到我神往的藏區腹地拉薩一去,卻因為這樣的原因那樣的障礙,未能成行。但有那麼幾次還算深入的遊曆,我對藏俗藏人以及神秘的藏文化,多少有了些認識,其中有關唐卡方麵的知識,因為喜愛,了解得還比較深一些。我知道,所謂“唐卡”,是漢字的一種音譯,用漢人的說法,即是藏地的卷軸佛畫,受宗教的啟悟,為信仰服務,是其從古至今一成不變的創作主旨。

前些日子,隨中國作協組織的采風團赴玉樹震後重建采風。在這處天藍草青、雲白水碧的地方,跑了幾處著名的藏傳佛教寺廟,接觸到了幾位唐卡畫師。聽他們說,唐卡的繪製題材是大同的,卻也有小不同,大體可分為四個範疇:一是佛、菩薩類;二是密宗本尊、護法、羅漢類;三是高僧大師造像類;四是曼陀羅、宇宙天體及藏藥類。有了題材的不同,自然也會有製作所用的材質和手法上的區別。我們常見的唐卡,多是手工彩繪的,此種唐卡較為通俗的稱謂為“止唐”;再就是比較少見的刺繡唐卡和堆繡唐卡,這樣的唐卡又要通稱謂為“國唐”。所謂國唐,不言而喻,大體上是坐天下於中原的明、清兩朝皇帝賞賜西藏僧俗上層人物的,譬如譽滿神州,為眾人景仰的拉薩雪頓節時,蜇蚌寺展示晾曬在一麵山坡上的那幅巨幅佛像,便是“國唐”的一個代表。而手繪的“止唐”,則要因其西藏地區的文化環境差異,區分出許多的流派來。源起於喜馬拉雅中段山脈和雅魯藏布中段極地走廊的緬當畫派,與青孜畫派,則堪稱“止唐”的主流。然而,此兩種畫派又不能掩蓋其它畫派的鋒芒,譬如阿裏高原的唐卡(包括古格壁畫藝術),就大受波斯高原細密畫法,以及於闐壁畫意境的影響,形成他們本土畫風的獨特樣貌,便是不太善於賞圖的我,閱讀了這樣的唐卡,也覺那畫中人物輕淺緊身的衣褶,大有“曹衣出水”般的美好呈現。而唐古拉與橫斷山地區的唐卡,由於地理位置接近中原的漢族文化,他們的唐卡繪製,自然就有漢地畫風中工筆重彩與淺絳暈染相融會的那一種風格……一路的探究和細分,在這些畫派之外,又還有因為地域教派的關係,先後形成的嘎碼嘎舉舉派,其吾岡巴派和緬薩等多個流派支脈。但總體來說,無論這宗那派,無分“止唐”、“國唐”,就我看到過的唐卡作品而言,所有唐卡都是俊逸的,都是筆法精微絕倫的,整體上呈現出輝燦異常和神妙莫測的特征,鮮明而獨特,在東方繪畫藝術的長河中,具有無可替代的文化意味。

然而悲哀的是,曆史上的兵燹和自然災害,特別是經曆了“十年浩劫”後,我們今天可以看到的唐卡,古老者不會超過公元12世紀。即便如此,也還要跨出國境,到西方世界的博物館裏去看了。上世紀末的時候,我有幸去了趟歐洲大陸,在巴黎的吉美東方博物館裏,很僥幸地看到了他們展出的幾幅唐卡,通過資料,始知這些美輪美奐的唐卡,都是伯希和當年潛入我國的西北內地,巧取豪奪而來的。我不是個醋心重的人,但在異國他鄉,麵對那些保存完好的唐卡時,我有種心被醋淹了的感覺。我以為,如此精美的唐卡,要是能夠回到她的故鄉該有多好!可我轉念一想,美不勝收的唐卡,回到她的故土,真的就好?這我是不敢打保票的,原來沒有走出國門的古老唐卡,其命運並不比掠往他處的好多少,甚至更糟。

上世紀末的時候,日本東京的“風”美術館辦了一次“死者的書——西藏宗教藝術大展”,參觀者所見11世紀到17世紀的唐卡作品,從唐卡的出生地未能入展一件,清一色都是從歐美等國借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