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晚宴已經開始了,主角卻遲遲未現。我派侍衛去察看,回報結果是,搜遍了整個王宮,都沒有看見那女子的身影。
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我快步離開宴席,徑直走到紅顏寢宮,眼前出現了我不願意相信的畫麵。
紅顏安靜地躺在床上,麵容蒼白如雪,看不到一絲紅暈。我走過去,腳步輕如浮雲,怕驚動了某個乖張暴戾的神。
紅顏的玉枕香床旁,侍女戰戰兢兢地跪在地毯上,她們的表情因害怕而變得扭曲。
紅顏睡得很恬靜,我不想打擾她休息。於是,我走出寢宮,帶上了門。
然後,寢宮裏傳出了悲天動地的哭泣聲。淚劃過我的臉龐,劃到下頜,狠狠地墜落,砸向沉默的大地。
我下了命令,全城封鎖,不準任何人出城。
紅顏的葬禮被安排在七天後舉行。
那個女子一直沒再出現過。全城士兵一直在搜尋著,卻一直沒有任何回應。
那些日子,我常常一個人守候在紅顏的棺柩邊,回憶著回憶,默默地流淚。
記憶裏的夏天散發這木紫花的香味,紅顏拽著我的衣角,不停地叫喚著,蒼無哥哥,蒼無哥哥……然後,我會摘一朵木紫花,插在紅顏的發髻上。
紅顏抬起頭,嘟著嘴,說,蒼無哥哥,我這樣是不是很好看?
我說,好看,紅顏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
於是,紅顏的臉上綻開了蓮花般的微笑。
記憶裏也有冬天。記憶裏的冬天,呼嘯著尖銳的雪花,雪地上,我和紅顏無拘無束地奔跑;我們會一起堆雪人,雪花落滿了紅顏的衣襟,我會揮袖為她彈雪,然後我就會看見紅顏宛若蓮花般綻放的笑靨。
……
記憶碰到現實的壁壘,所有的美麗在一瞬間崩潰。任憑我怎麼不願意相信,怎麼呼喊,我的紅顏還是沒睜開眼睛,沒歡快地叫我蒼無哥哥。
七天時光飛逝而過。
我親手抱紅顏入棺,紅顏的棺槨上鑲滿了鮮花,都是紅顏最喜愛的。宛如一尊石像,久久地,我矗立在紅顏的棺槨前,不願蓋上棺蓋,我知道這一蓋便是永遠……
王,時辰已到,該出殯了。有聲音提醒我。
等等,再等等……我心裏一直重複著這句話。
我就這麼一直杵在棺槨前,聽不到任何聲音,除了紅顏,再看不到什麼。蒼無,蒼無……你看你的樣子,像個王麼?
我的頭被硬物重重地敲了一下,我方才回過神,回頭,看見那張我認為是這個世界上最邪惡的臉。
你?你害死了我的紅顏,你還我紅顏……
我完全失去王的風範,抓住了她的衣襟瘋狂地吼。
咳咳……你放開我,你再不放開會死人的。
我回過神,鬆開了抓住她衣襟的手。
她鬆了口氣,用憤怒的眼神直視著我說,你居然是這個樣子的,太讓我失望了,我懷疑你究竟是不是風闕國的王,你究竟是不是蒼無。
我無暇顧及她語言中的不遜,我說,為什麼要這樣對紅顏?
我怎麼對她?我救了她。她裝出一臉無辜的樣子。
你救她?她現在就躺在罐柩裏,她將永遠躺在裏麵,再也不起來了。
哦?蒼無,你現在馬上把顏妃從棺柩裏抱出來。那女子用命令似的語氣對我喊道。
我雖不知道她為何這麼說,但是我照做了,我在心裏僥幸地祈盼著她這是要救回我的紅顏。
把她放在床上!那女子又命令道。
我把紅顏放在床上,木木地樹在一邊。那女子來到紅顏床邊,又從口袋裏掏出一粒藥丸。
你要做什麼?我製止住了她。上一次他給紅顏服下藥丸之後,紅顏就一睡沒起,這一次我怕這藥丸會連紅顏的身體也帶走。
放心,這一次的藥丸是醒丸,你的顏妃服下之後就會醒來。她不以為然地說。
我憑什麼相信你?我問。
就憑你是風闕國的王,而我將會是你的靈妃。她的語氣中充滿了挑釁。
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反駁。
蒼無,你會愛上我的,你一定會愛上我的,不信,我們打賭。
我沒那麼無聊。好,我信你,你快給紅顏服下藥丸。
是你一直在囉唆嘛,還怨我。
她給紅顏服下藥丸後,站起來對我說,我記得七天前你舉行了一個宴席,是為我準備的吧,我缺席了,現在你得給我補上。
你畏罪潛逃,我未抓你入獄受皮肉之苦,已是仁慈,你竟然還敢向我提出給你補上宴席的要求?我說。
我覺著這女子有意思,想小逗一下她,若她真能救回我的紅顏,別說是一個小小的宴席,就算要我付出我的半壁江山我也會毫不猶豫。
小器!她撅著嘴,鼓著腮幫,怒怒地看著我說。
我發現這女子身上有著一種獨特的吸引力,她很真實,單純,可親,可愛,不懂偽裝,不懂趨炎附勢,但是她並不透明,我總隱隱地覺得她有一些秘密,想說出來卻又不能說,仿佛是被詛咒般。
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但是又在拚命第掙紮,想從這樣的困境裏掙脫出來,然而卻被一種比她強大數百倍的力量束縛著。
王,顏妃醒了。婢女的聲音截斷了我的思緒。
我快步走到紅顏床邊,看她微微張開的雙眼好像還沉重,我緊緊地抓住她微暖的手,說,紅顏,你終於醒了……
蒼無哥哥,我好像睡了好沉的一覺,做了好長好奇怪了一個夢。
嗯,我的紅顏總算睡醒了,不貪夢了。我輕輕撫摸著紅顏的臉說。
顏妃餓了,你們快去準備膳食,還有準備熱水讓顏妃沐浴更衣。
是那個女子的聲音,她吩咐婢女做事時的語氣完全當自己是她們的主人。
她是……紅顏似有疑惑地看著我。
女子快步走到我們麵前,說,我叫尋箬,是個小醫師。
嗯。我對紅顏點頭,說,是她救回了你。
紅顏笑笑,牽過尋箬的手,說,謝謝,真的謝謝,謝謝你的成全,謝謝你讓我生命能夠得到延續。尋箬輕然一笑,說,看得出來,你對蒼無很重要,沒有了你,蒼無宛如沒有了靈魂,好好珍惜能在一起的時光吧。
她們的話語讓我疑竇重重。她們,紅顏和尋箬仿佛彼此早就認識,彼此很熟知,但是這樣的疑慮很快就被我否決,因為這不可能。
尋箬出現在我的世界裏不過才短短七天,怎麼可能和一直處於死靜狀態的紅顏相悉,相知呢。然而一種強烈的直覺又再不停地挑釁我的思想,紅顏和尋箬之間是存在某種密切的聯係的,這種聯係的強大力量仿佛是超時空的,不能被駕馭和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