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禍起蕭牆 第十四章(1 / 2)

此是後話不提,此時隻見一列白衣人自東邊走來,臉上帶著銀色麵具,看不清模樣幾何,然其風姿翩翩,宛如方外之人;行至庭院中央,開始起舞,舞姿蹁躚靈動,忽而又有人長袖一甩,仰天長歌,正是一首《西顥》。雖是廟堂雅樂,卻因其詞主殺,加之歌者聲音淒厲,不免讓聽者聞之泣下——

西顥沆碭,秋氣肅殺,含秀垂穎,續舊不廢。

奸偽不萌,妖孽伏息,隅辟越遠,四貉鹹服。

既畏茲威,惟慕純德,附而不驕,正心翊翊。

音樂聲驟住,砰的一聲響,卻見空中白日焰火,甚是好看。然而好看是好看,這日本就是鬼節,又有不少人想起之前太子一事,暗恨庾皇後把持朝政,不禁偷偷嗚咽起來。

對此蘇溈塵是半點也不曉得。他同庾皇後坐在一起,還不知道自己兒子已經被關在了金鏞城,隻記得從前典禮宴席,都有個少年人坐在下方,人家說是他的兒子,讓他叫太子,今日卻沒見著那少年,便時不時地探頭,四下張望,問庾皇後道:“太子呢?太子呢?”

庾皇後穿一身縹色袿?大衣,頭上戴著假髻步搖,自挺直了脊梁端坐,隔著簾子看向庭中,嘴角噙了一絲笑。蘇溈塵看她不理自己,便伸手去拉她的袖子,道:“姐姐,姐姐...”

庾皇後被他弄煩了,一甩袖子,皺眉低聲嗬斥道:“太子太子!再沒有太子啦!你給我閉嘴!”

蘇溈塵被她一嚇,眼淚刷地湧了上來,就要開哭。給事黃門侍郎司紹忙遞了一塊細環餅給他,道:“皇上要吃這個嗎?加了蜜水,甜滋滋的。”

司紹的父親是有著“岩岩若孤鬆之獨立,傀俄若玉山之將崩”美譽的司鹹,不光於清談玄學上頗有見解,主張“越名教而任自然”,更是精通攝生樂理,在士人中享有盛名。偏他對此十分不在乎,隻是攜同妻兒朋友定居郊外,以打鐵為生。朝廷多次征辟他為官,他都不肯踏上仕途。司鹹的好友朱蔓磊乃是皇親國戚,礙於情麵也勸了幾回,不料司鹹竟寫了封《與朱蔓磊絕交書》,裏麵說“一旦迫之,必發狂疾,自非重怨,不至於此也”——朱蔓磊他出來做官,於他而言竟是要將他逼上絕路了!還是不肯出來做官。士人學他清高,紛紛請辭。其時蒼雲初創,正是用人的時候,求賢令一年一頒,都還愁朝中賢良不夠,司鹹這番舉動,倒又讓多少人去國回鄉,甘心隱逸了!因此先帝惱恨非常,胡亂尋了個借口將他殺了。彼時國子學學生紛紛上疏,為之請命,先帝見了,心中更是不滿,不但堅決不許,還讓人快快行刑,不可耽擱。不過,司鹹自己對此事倒是毫無悲意,隻在臨刑前索琴彈了一曲《廣陵散》,頗有些遺憾道:“曾有人找我學這首曲子,我不肯教他。可歎《廣陵散》今日,絕矣!”令人十分唏噓。司鹹去世前,將獨子司紹托付給了朱蔓磊,道:“便就是阿爹曾與朱伯伯絕交,但隻要他在這世上一日,便會將你當親生兒子一般,養你一日。”後來朱蔓磊果然不負所托,悉心教導司紹,竟比自己親生兒子朱簡還費心些。司紹十四歲時,朱蔓磊舉薦他為秘書丞,又把太守、內史、刺史這些外官輪做了個遍,才將他召回洛陽,擢為給事黃門侍郎,服侍蘇溈塵。可以說,沒有朱蔓磊,便沒有司紹的今天。也因如此,司紹像朱蔓磊更多些,自幼偏好儒學,以為“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乃是做人之根本,對蘇溈塵忠心不二,這也是朝廷放心讓他坐這個位置的原因之一。

見有零食可以吃,蘇溈塵破涕為笑,接過細環餅慢啃起來,恰聽台下有人說了後半句:“....我給大家講個故事罷。”蘇溈塵忙抬起頭,隻見一人站在榻上,便就是與別人並無二樣的黃色朝服,紫荷白筆,穿在他身上也多了些颯爽英挺,豐神俊朗,叫人移不開視線來。

原來正是顏平。他在祭典上這樣講話本就逾禮,偏還是講故事!但他乃是庾皇後新寵,此時眾人又都各有一番心思,因而也無人說他什麼。

卻聽顏平含笑道:“南中有個選仙場,在峭壁之下。頂上頭嘛,有個洞穴,相傳為神仙窟。每年中元節,學道者都會選拔一名道德最高者,飛升上去。也是神仙有靈,每每這個時候,便有五色祥雲自洞門而下,迎接此人。諸位想想,飛升者踩著五色祥雲扶搖而上,這等仙姿,豈非羨煞旁人!少不得功課上也要更加精進些了。便這樣過了好多年,直到有一年,有個人被選作了飛升。恰正好有個和尚師傅是他俗家的親戚,也不知道怎的,竟遠遠地前來拜訪他,還送了他一斤雄黃,要他飛升時帶在身邊。這可不是莫名其妙的事來!那飛升者問說,為何要帶雄黃?和尚師傅卻是不答,隻讓他好好帶著,說是大有用處,或可救你性命也未可知。那飛升者雖覺奇怪,但一來,兩人是血緣親戚,出家人又慈悲為懷,和尚師傅總不至於害自己性命不成?二來,他也是曉得,這和尚頗有些神通,便依言將那雄黃帶著,怎樣也不脫身。他飛升以後,奇事便來了!諸位,你們猜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