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話 胭脂朱樓已坍塌(3 / 3)

阿煜,我總是容易丟三落四,但從此以後,我不會再把你弄丟了!你永遠在我的心裏、我的靈魂裏。

我不難過的,我信你與我是心有靈犀的,我的心思你懂得,所以你也不需要難過……你自己本會發光,又為什麼要害怕黑暗?我們根本就不曾分開,並且,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因為自此以後,形雖散、人雖不複,但這愛,與我們同在。

隻是啊,“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強極則辱”,兩個人中隻消有一個用情太深,這段感情便足以注定不會長久。那麼若是兩人一並水裏火裏用情至深、執迷不悟呢?如果彼此雙方用情太深注定是不祥的,如果這份不祥才是締成時今這離散的理由,那麼若是可以,我願拋卻所有放棄信仰舍棄輪回,就此成為兜轉在天風肆夜裏的孤魂野鬼……到底需要我以多少個五百年的深情,才能換得你一世驚鴻流光間為我不壽一場?

一點朱砂,兩方羅帕,三五鴻雁,亂了四季揚花。六弦綠漪,七星當掛,八、九分相思,懶了十年琵琶。

今生君恩還不盡,願用來生化春泥。頃刻聚咫尺,一念散海淵,共了明月隔天涯!

宿世羈連,彈指如湮。

戰爭在這將亂未亂的世道間,終於一晌爆發了……

戰火,以其想象不到的速度迅速的波及,不止是這古老的金陵城,它遍布了泱泱華夏的這每一寸大地。

輾轉飄零、狼狽避難,一路上聽得老藝人別有一番滋味的沿街哼唱著元曲,一曲《離亭宴帶歇指煞》中的段子,把的個悲聲與頹然、鏗鏘與震撼宣泄個淋漓酣暢,哀感頑豔、盡抒胸臆:

“俺曾見,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過風流覺,把五十年興亡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台,棲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那不是草間人饑烏坐等,還留著一條兒青布衣巾;見殘骸俱裹著模糊血影,最可歎那箭穿胸,刀斷臂,粉身糜體,臨到死還不知為著何因?

那不是破頭顱目還未瞑,更有那死人須還結堅冰。寡人妻、孤人子誰來存問?這骷骸幾萬千全不知名。

隔河流有無數鬼聲淒警,聽啾啾,和切切,似訴說,冤魂慘苦,願將軍罷內戰及早休兵!

……

戰爭是可怕的,也是足以桑田滄海、顛覆乾坤改換天地的。

多少紅粉朱樓一夕坍塌?多少貴門大家轉瞬做了塵和土,離人破鏡難重圓、輾轉各天涯?

宅門香閨,戲說蜜事,“豔骨”為女人,宅門裏女人們的心機謀劃、浮城悲歡,這每一個人的悲苦喜樂,到底敵不過國仇家難趨勢下的大摧殘,所以這個人自己的悲哀已經被衝淡,變作了眾人一體的浩難。這到底是一種淒涼的慶幸,還是最大的不幸?

一場雪月風花事、一縷深宅豔骨香。自此混跡於亂世,化為浮世裏千萬沙塵中的一顆,到底太過渺渺!

忽然想起那一闋《飛鳥各投林》:

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裏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幸。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